杜雲彤敏銳地覺察到周自恆對她稱呼的不同。

周自恆喚她姑娘, 便是不願聲張的意義, 若是不然, 完全可以在這裡喚她一聲翁主。

既然不願意聲張,想來是周自恆找她是周自恆自己的意思, 而並非顏家的意思。

杜雲彤聽過周自恆的大名, 又或者說, 普天之下,但凡關注點經濟局勢的人,都聽過周自恆的名號。

關於周自恆, 不過是一個再俗套不過的天之驕女和鳳凰男的故事。

世家之女多是循規蹈矩, 遵循禮法的,可這位世家女, 偏偏不。

她愛上了家徒四壁的窮小子, 周自恆, 就是她與窮小子的愛情結晶。

愛情在最開始的時候, 都是美好純真的,願意為它沖破一切的枷鎖。

可隨著時間的推移,激.情褪.去,暴露出來的眼界與三觀,足以摧毀似水晶般剔透,卻也似水晶般易碎的愛情。

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人整日在田間勞作,手裡磨得血泡一個接一個,饒是如此, 也沒能種得好莊稼。

你博覽群書,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是為了過今年的糧食能打多少擔,夠不夠一家人果腹的。

他自幼在田間長大,敦厚老實,也過不了商場上爾虞我詐的日子。

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努力強行融入,也不過落個兩敗俱傷的下場。

過了一段錯位的日子之後,天之驕女把年幼的周自恆放到顏家大門前,看僕人把周自恆領走後,回到周家上吊自殺。

窮小子見此,也一頭撞死結束了自己短暫的生命。

顏家雖然氣惱女兒做下的糊塗事,可畢竟血濃於水割捨不斷,便把周自恆養在家裡,與自家孫兒一般看待。

數十年過去,周自恆成了顏家小一輩最為出色的人物,顏家家主力排眾議,交給他許多家業讓他來打理,他也沒有辜負家主的期望,將家業打理得蒸蒸日上,提起顏家,便繞不過他去。

周自恆成了琅琊一代最有影響力的人物,又背靠顏家,按理講,這樣的家世能力,不難娶一個世家女為妻。

事情偏偏相反,世家大族,最看重的便是門第。

琅琊有頭有臉的人物,嘴上說著公子前程似錦,心裡卻並不這樣想,暗地裡仍以野小子來稱呼他,更別提與周自恆結親了。

顏家雖然護著周自恆,看也無濟於事,姻親之事從來是結兩家之好,旁人不願意,還能按著別人的頭讓他們願意嗎?

顯然是不能。

以至於周自恆年逾二十,仍然孑然一身,不曾婚配。

在大夏朝,十五六不結婚便是非常大齡的了,更別提二十歲了。

杜雲彤上下打量著周自恆,手指指腹輕輕摩挲著的茶杯。

周自恆與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世家大族最注重臉面了,尤其是像顏家這般雄踞一方的豪族,必然是比普通世家更注重嫡庶尊卑的。

奔著為妾,又是無媒茍合生下來的孩子,在這個世道上,是註定備受冷眼的,顏家雖然心疼外孫,可顏家女多的是,生的外孫又多如牛毛,能對一個抹黑自己臉面的外孫有幾分真心呢?

這種環境下長大的孩子,必然是行事小心,謹慎卑謙的。

但當見了周自恆後,杜雲彤發覺自己錯得有些離譜。

玉色與水色,本事最淡泊素雅的顏色,再配上畫有潑墨山河的摺扇,很容易便讓人聯想到淡泊名利,飄飄欲仙的世外高人。

可當這種衣服,這把扇子裝備到周自恆身上時,杜雲彤發自內心地覺得,她還是第一次見,能把這麼淡雅的顏色穿得這麼張揚囂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