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內侍跪成一排, 秦鈞走進偏殿。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 他總覺得, 帷幕後的太後, 好像又老了一些, 甚至就連往日淩駕在眾人之上的威壓之勢, 似乎都少了不少。

讓秦鈞忍不住想起,李昱死的那一晚的太後。

那夜的太後也是如此, 她不再是威加四海的太後, 她只是一個死了至親的老人,悲慟,絕望,失去了活下去的力量與信心。

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什麼能讓她真正展顏歡笑, 她所有的快樂都隨著至親的死去一併埋葬。

自此之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秦鈞垂下眼瞼, 殿裡的鎏金瑞獸吐著嫋嫋的清香。

秦鈞鼻翼動了動, 檀香裡有安神靜心的作用, 想來是太醫開給太後的。

“止戈, 你是不是也覺得,哀家做錯了。”

帷幕後的太後突然出聲,問道。

錯?

成年人的世界沒有對錯,只有利益之分,他只是覺得,此時並不是對顏家出手的最好時機。

太後沉浸朝事數十年,應該比他更懂得遠交近攻的道理。

琅琊顏氏, 也掌一州之兵,與天啟城相距甚遠,但與齊氏的青州之地接壤,太後此時對顏家出手,難保顏家會一不做二不休,與齊家聯手。

駐守青州之地的齊家本就是秦鈞的心腹大患,若再有了顏家的相助,秦鈞再想動齊家,可就不是湊夠糧草就能對齊家出兵的事情了。

他現在對齊家,是又兵,無糧,但若再加上個顏家,他麾下的那些士兵只怕未必夠用。

招兵嗎?

他的名聲那麼差,能招募到士兵才是怪事。

現在跟著他計程車兵,完全是之前秦家的一些府兵,以及在北地經營多年的北地當地的百姓。

北地苦寒,地廣人稀,想從北地招募將士,是不可行的,但除了北地,其他州地根本無人向他投效。

秦家眉頭微動。

杜雲彤時常與他講起名聲的重要性,要他多少收斂點性子,別再像以前那般任意妄為。

說什麼人心這個東西,看似虛無縹緲,但在必要之時,是極為有用的,就好比,如果他名聲非常好,沒有軍糧,只能花高價錢去黑市上買糧食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更有甚者,百姓們還會夾道歡迎他的到來,而不是提起他秦止戈的名字,就沒有什麼好話。

秦鈞默了默,心思又轉到太後問的那句話,答道:“七殿下不是姜皇後之子。”

因為不是姜皇後的孩子,所以指望太後像待李昊李昱那樣的無微不至去待李易,是非常不現實的。

為了李昊與李昱,太後能剋制自己所有的脾氣,一心一意去替他們打算,如果李昱還活著,太後必然會顧全大局,不會因小失大,但換了李易,太後顯然沒有這樣的耐性了。

更何況,今日傷的是姜勁秋,太後如今心尖尖上的人物,所以一時激憤,拿顏松雲出氣,也是頗為正常的。

再說了,顏家一而再,再而三駁了太後的面子,太後作為一個非常強勢的女人,能忍到現在對顏家出手,已經是頗為不易了。

秦鈞的話似是觸動了太後的心事,太後悲涼道:“止戈,哀家是太後,可也是一個女人。”

“為了大夏,為了李姓王朝,為了天下百姓,哀家能失去的,都已經失去了。”

如果杜雲彤在旁,多半能敏銳地捕捉到太後這句話裡飽含的深意,但偏偏,坐在殿裡的是秦鈞。

素來不以揣摩人心,性格喜怒無常著稱的秦鈞。

故而太後的這番話,對於他來講,不過是傷心的婦人發發牢騷而已。

秦鈞從來不是一個擅長安慰他人的人,但再怎麼不善於安慰別人,當一貫強勢的太後突然軟弱下來,甚至還有傷心落淚的嫌疑時,秦鈞摸了摸自己的良心,覺得自己似乎應該說兩句。

哪怕是為了全君臣之義,他也要寬慰一下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