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北冥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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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藏海眼的泉水凍得刺骨,林羽數著第七次月升時,丹田突然傳來冰裂般的輕響。六瓣冰晶在氣旋中緩緩旋轉,每一片都映著不同的星象——杓星的寒芒讓他想起兄長臨終前染血的鴉羽,搖光的幽藍恰似母親梳妝時簪頭的碎鑽。當指尖第一次觸碰到冰層,千年玄冰竟如活物般融化,露出底下沙陀族徽與仙族星圖交織的紋路,狼首與星軌在水光中重疊,像極了李克用書房裡那幅被燒燬的掛畫。
“原來鴉魂陣的引魂咒……”他指尖劃過龜甲上模糊的《北冥真解》,最後一頁的少年像讓他呼吸一滯。那眉眼分明是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勖,穿著仙族月白長袍,懷中抱著的冰晶鴉首,正與他在李家村冰層下見到的殘魂一模一樣。烏爾奇木嚥氣前沾血的手指曾戳著他胸口:“小羽,你兄長的魂火……早被刻進地脈了啊……”此刻冰水中倒映的星象忽然扭曲,化作李克用舉著鴉魂令牌的剪影,他突然明白為何魔軍總能追著他們的腳印——所謂契約,從來都是雙向的枷鎖。
燕雲十六州的地底永遠滲著寒氣,李逸塵被黑布矇眼時,靴底蹭到了潮溼的鴉羽。當布帛扯下,整面山壁的“北斗逆陣圖”讓他太陽穴突突直跳——天樞與搖光亮得刺目,像兩盞懸在深淵的引魂燈。
“這是天樞星官留給沙陀的最後後手。”陰影裡傳來金屬落地聲,李存勖卸去鎧甲的動作比三月前生硬許多,左臂新紋的狼首鴉魂圖騰還滲著血,“父親屍身裡的密卷,字裡行間都在說……”他頓了頓,獨眼中倒映著陣圖微光,“說當年克寧伯父被獻祭時,魂火早被封進了冰晶鴉首。”
魚玄機的靈蝶玉羅盤突然撞上“搖光”星位,磷粉勾勒出林羽的輪廓時,她聽見身後衣料摩擦聲。轉頭正撞見李存勖別開的臉,那隻獨眼裡翻湧的情緒太複雜——有沙陀人慣於隱藏的痛,也有上位者不該有的動搖。“歸藏海眼的冰層下,是北境仙族的地脈。”她指尖撫過蝶翼,聲音輕得像怕驚碎什麼,“林羽的北冥氣,對應搖光星位……對嗎?”
李存勖忽然抽出破陣刀,刀柄上三顆鴉眼石“咔”地爆裂:“差‘熒惑火’。王昭那小子帶著分星璜,被追到玉門關外了。”刀背重重磕在“天樞”星位,缺角處濺出火星,“西域祭師在用歸藏海眼的水布蝕月寒潭陣,想凍住他的熒惑血——就像當年凍住克寧伯父的魂火那樣。”他忽然笑了聲,帶著血腥氣的低啞,“更妙的是,朱溫那老賊讓骨魅吸了北冥寒氣,我們的斥候在飛狐陘,凍成冰雕時還保持著拉弓的姿勢。”
林羽盯著陣圖上殘缺的二十八宿,忽然想起在李家村看見的冰晶棺——棺底刻著半首斷句,正是烏爾奇木教他的第一首仙族童謠。“所以李克用的契約……”他喉結動了動,“從一開始,就是給魔軍的路標?”
玉門關外的沙子灌進甲冑,王昭咬碎第三顆牙。狼牙玉佩在胸口發燙,裂縫裡漏出的金紅色光芒,映得蝕月寒潭的幽藍格外猙獰。三十步外的戰車上,西域祭師的冰蠶斗篷簌簌作響,手中青銅瓶裡的北冥海水,正是從歸藏海眼偷來的——他記得林羽說過,那水曾倒映著仙族先祖的星圖。
“小崽子,你以為拿了分星璜就能翻天?”祭師的聲音像冰錐攪腦,瓶中海水突然化作冰龍,龍目中嵌著顆鴉羽吊墜,“本座算過你命盤——李克用的鴉魂、北境的冰崽子、你隴右的熒惑血,全是星官布的死棋!”
王昭盯著冰龍眼中的鴉羽,突然想起李家村的雪夜。那些被凍成冰雕的孩子,臨死前還攥著給他留的烤野兔。“死棋?”他咬破舌尖,血珠滴在分星璜上,金紅色紋路突然活過來,“天樞星官說過,熒惑主破——”分星璜騰空而起,與寒潭上方的月亮連成三角,“破的是你們這些拿人魂當棋子的畜生!”
冰龍在高溫中崩解的瞬間,海水蒸汽升上雲層,竟映出歸藏海眼的景象:林羽站在泉水中,雙手結著他從未見過的仙族印訣,髮梢滴著的冰水,像極了那年他們在雪山迷路時,哥哥為他融化的第一塊冰。“阿羽!”他下意識伸手,指尖的血珠突然穿透虛空,與林羽丹田的冰晶氣旋共振——寒潭之水開始逆流,帶著他的怒吼倒灌向玉門關:“當年你們凍住我全村人時,可曾想過熒惑火能燒穿冰層?!”
鴉巢城地穴裡,林羽突然嚐到鐵鏽味。眼前閃過玉門關的黃沙,王昭的怒吼混著冰裂聲灌進耳膜,他看見那道金紅色身影被寒潭水汽託向高空,分星璜與手中龜甲同時發燙——龜甲背面,不知何時浮現出小小的“昭”字,是用仙族密文刻的,像極了王昭小時候總在他課本上畫的歪扭印記。
“空間共振!”李逸塵的星軌劍嗡嗡震顫,二十八宿在劍身上明滅不定,“用北冥氣順著星軌接他!就像小時候你們偷喝葡萄酒,總用竹管對著吹——”
林羽突然笑了,這聲笑驚到了自己。是啊,小時候王昭總偷他的竹管,說要“打通天地線”。此刻丹田的冰晶氣旋化作游龍,他閉眼前最後看見的,是魚玄機眼中倒映的陣圖——“搖光”星位的光點,正朝著“天樞”緩緩挪動,像極了那年雪夜,王昭攥著他凍僵的手,一點點往篝火堆裡蹭。
“跳進來!”他的聲音混著泉水轟鳴,看見王昭毫不猶豫地躍入光芒時,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這小子也是這樣,跟著他跳進結冰的河水裡撈母親的髮簪。下一刻,帶著沙礫的軀體砸進泉水,王昭抬頭時額角還滲著血,卻咧開嘴笑:“阿羽你凍成冰棒了,像極了咱們在敦煌偷的冰酪!”
子時的地穴像被星子填滿。五聖物各歸其位時,李存勖的手掌按在鴉魂令牌上,遲遲沒有下刀。“當年父親讓我喝鴉魂酒時,說‘這是沙陀的責任’。”他盯著令牌上兄長的殘魂虛影,突然笑了,“原來責任就是把親伯父的魂火,煉成陣圖上的一個光點。”
王昭的分星璜在掌心發燙,他看著林羽將北冥氣注入龜甲,突然想起在西域神殿,老祭師摸著他的熒惑印嘆:“孩子,這火不是讓你復仇的,是讓你記住,人心裡的熱,比星星還亮。”此刻他將血滴在璜上,金紅色光芒卻先一步裹住了林羽泛青的指尖——原來雙聖物的共鳴,早就在他們從小到大的牽扯裡,悄悄織成了星軌。
天樞星官的虛影浮現時,林羽正看見李存勖獨眼中的淚光。“吾等算盡星軌,卻算不透……”虛影看向李存勖,“算不透你藏起克寧殘魂的玉簡,算不透你每次給林羽的鴉軍密報,都多畫了道防魔符。”李存勖猛地抬頭,手背上的狼首圖騰突然發出微光——那是他偷偷用自己的血,蓋住了父親刻下的鴉魂咒。
當五芒星陣亮起,王昭與林羽的手掌按在陣眼時,兩股力量碰撞的剎那,他們同時聽見了記憶裡的聲音:林羽聽見母親哼著仙族搖籃曲,王昭聽見哥哥吹著竹哨引他回家。金紅與幽藍的光帶漫過陣圖時,地穴深處傳來的不僅是星軌重組的轟鳴,還有無數亡靈的嘆息——那些被獻祭的鴉魂,那些凍斃的村民,此刻都化作星子,融入他們交織的血脈。
玉門關外,朱溫看著星軌中自己的虛影漸漸透明,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破廟裡,他抱著瀕死的母親,發誓要讓天下人都不敢踐踏他的尊嚴。“原來天樞老兒……”他握緊斷裂的佩劍,笑出眼淚,“早就知道,只有我這種從泥裡爬出來的‘人王’,才能當這陣眼——因為我們比誰都清楚,棋子也能咬碎棋盤。”
劍落時,玉璽碎塊化作金光湧入星軌。逆陣圖上的“天樞”星位轟然點亮,而朱溫最後看向玉門關方向,彷彿看見當年那個在破廟喝涼水的少年,正藉著星軌的光,走向再也不會被凍住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