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狐陘隘口的冰霧濃稠如化不開的墨,寒芒在冰晶間隙遊走,織成一張吞噬天光的巨網。當第一縷鱗光刺破霧障時,並非預想中踏冰而來的屍族鐵騎,而是一顆纏繞著冰晶鎖鏈的巨蟒頭顱——蛇首足有三丈見方,額間七道稜形冰痕如裂開的寒淵,七隻豎瞳分嵌其上,幽藍磷光在瞳孔深處翻湧,恍若七盞懸於冥河的引魂燈。蛇信吞吐間,細碎的冰稜自舌尖迸射,落地時將青石板啃出蛛網般的裂紋,更有寒霧凝結成稜形晶體,如碎鑽般簌簌墜落,在隘口地面鋪就一層閃爍的死亡地毯。

這正是北境魔族之主燭陰,傳說中以九十九條冰蟒魂魄祭煉而成的“寒淵之喉”。其身軀隱匿**米冰霧之後,鱗片反光如碎鏡拼接的魔鎧,每一片都映著血色祭臺的殘影:李克用手持染血鴉首刀,兄長克寧的魂魄在刀光中裂成七道流光,墜入冰蟒張開的蛇口。李存勖瞳孔驟縮,指尖深深掐入破陣刀刀柄,狼首圖騰在掌心發燙——那是沙陀祖靈在悲鳴,二十年前父親未竟的真相,正隨蛇瞳反光在腦海中拼湊。

“沙陀小兒,你父親的血債,該由你來還了。”

七道聲音自七個蛇首同時迸發,聲浪裹挾著冰稜衝擊隘口,石壁上的鴉軍圖騰應聲龜裂,碎巖混著冰渣砸在李存勖肩上。他這才驚覺,為何月前冰屍潮能避過鴉軍十二處暗哨——燭陰的蛇信早在十年前便探入歸藏海眼,以克寧殘魂為引,在燕雲地下佈下七十二道“蛇蛻冰脈”,那些潛伏於凍土中的冰蟒精魄,正以亡者血脈為路標,精準啃食著沙陀人的防線。

而此刻,地穴深處的歸藏海眼正因這冰脈的震顫而泛起詭異漣漪。林羽的北冥氣旋突然如凍住的水銀般凝滯。歸藏海眼的泉水錶面浮著細密的冰絲,成千上萬條細如髮絲的冰蛇在水中游弋,所過之處,泉底的星紋陣圖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解。冰晶棺中,克寧的殘魂形如淡藍色火焰,被七道刻滿契約文字的蛇形鎖鏈拉扯,每一道鎖鏈都在吸收殘魂的光輝,化作蛇首瞳孔裡跳動的幽藍。

“當年克用公斬我三顱,今日便用他弟弟的魂,煉我七首!”

燭陰的蛇信突然穿透三十丈冰層,如冰矛般刺入地穴頂部,冰層崩裂聲中,七隻蛇瞳映著王昭胸前熒惑印的紅光,蛇信末端的倒刺刮擦著洞頂岩石,濺出藍金雙色火花。林羽猛地噴出冰水,手中龜甲表面的《北冥真解》正如融雪般剝落,底層血字顯形——那是克寧臨終前的詛咒,字跡邊緣泛著黑紫色魔霧,每一筆都像活物般在龜甲上扭曲:“若我魂歸魔淵,必引寒淵倒灌,讓沙陀血脈永凍北境!”他終於明白,李克用當年與仙族的契約,早已被燭陰暗中篡改,獻祭兄長的刀刃,實則為魔族劈開了重生的裂縫。而這聲嘶鳴穿透冰層的瞬間,飛狐陘戰場的蛇首正同步昂起,七道蛇嘯震碎了積雲。李存勖眼前浮現血色幻象:李克用立於祭臺之上,鴉首刀上纏著兄長克寧的髮絲,刀光落下時,克寧的魂魄裂成七塊,分別注入七枚菱形水晶。水晶表面浮現鴉軍戰旗紋路,每一道裂痕都對應著沙陀士兵的魂魄——原來鴉軍能操控亡者的秘辛,竟是以至親魂魄為引,在魔淵契約上刻下永生的血債。

“老賊的殘魂,還在本座蛇腹裡呢!”

中間蛇首張開巨口,半片染血的鴉魂令牌混著冰晶噴出,令牌邊緣缺角處,清晰可見“克寧”二字的殘痕。李存勖喉間腥甜翻湧,想起父親臨終前緊握他的手,欲言又止的眼尾淚光——此刻全在蛇瞳反光中揭曉:鴉軍戰無不勝的代價,是將沙陀人的骨血磨成魂引,鋪就一條踩著至親骸骨的修羅道。恰在此時,地穴中王昭手中的分星璜突然傳來灼燒般的震顫,預示著更危險的危機。

“所以你才能操控冰屍潮……”獨眼中的淚光尚未落下,便被零下三十度的寒風凍成冰晶,李存勖突然低笑,笑聲混著血沫濺在刀上,“我沙陀人欠你的血債,今日便用我的魂來還!”破陣刀猛然刺入心口,鴉魂力順著血脈逆流,在隘口上空凝結成遮天蔽日的鴉魂狼首——狼首雙瞳泛著金紅,正是沙陀祖靈與鴉魂契約的共鳴,狼吻張開時,竟傳出千萬沙陀戰魂的怒吼。而這柄染血的破陣刀嗡鳴不止,其震顫之音穿透地表,直抵地穴深處的歸藏海眼。

地穴內,王昭手中的分星璜突然迸出火星,二十八宿紋路中,搖光星位正被七道蛇形黑影啃噬。林羽的北冥氣旋已凍成冰柱,龜甲上的血字咒文即將蔓延至歸藏海眼核心。千鈞一髮之際,王昭想起西域神殿殘卷的最後一頁:“熒惑血燃七竅,可焚寒淵魂魄。”他咬破舌尖,將金紅色血液滴在分星璜殘片上,血珠接觸星紋的瞬間,整座地穴被染成琥珀色。

“林兄,借你的北冥水一用!”

王昭抓過龜甲,將熒惑血注入其中,歸藏泉水突然沸騰,金紅色水浪拍打著冰晶棺,竟將克寧殘魂上的蛇形鎖鏈燒出白煙。林羽運轉北冥神功,一口沸水噴向洞頂的冰蛇分身,高溫與寒氣碰撞處,無數閃著星軌的水珠炸裂——那是天樞星官百年前佈下的“碎星露”,專克魔族魂魄。燭陰的蛇首傳來尖嘯,七隻豎瞳中,王昭的身影與克寧殘魂重疊,熒惑火如鑰匙般插入鎖鏈縫隙,當年被分裂的魂魄正借凡人之軀,進行一場跨越十年的自我救贖。這股能量的共振如漣漪擴散,終於穿透冰層,讓飛狐陘的冰霧產生了劇烈波動,如被利刃劈開,燭陰的全貌終於顯露:百丈冰蟒身軀覆蓋菱形藍鱗,每片鱗片中央都嵌著鴉軍戰死者的魂魄,他們的面容凝固在死亡瞬間,眼瞳空洞地望向李存勖。七顆蛇首瘋狂啃噬空中的鴉魂狼首,狼首的鬃毛正片片崩落,化作沙陀士兵的虛影,跪地叩拜後消散於風雪。

就在此時,蛇身中部突然浮現克寧的人臉虛影,面容扭曲如被撕裂的畫卷,聲音混著燭陰的嘶鳴傳來:“弟弟……殺了我……”李存勖的破陣刀不受控制地飛起,刀刃直指蛇身中央的水晶核心——那裡封存著克寧的主魂,核心表面映著李克用揮刀的倒影,每一道刀痕都在切割著沙陀人的良知。地穴中克寧殘魂的鎖鏈正在崩解,而這虛影正是魂魄共鳴的具象化。

“大伯,侄兒送您歸天!”

刀光比閃電更冷,比鴉魂更寂。七顆蛇首同時爆裂,冰晶碎片中飛出七隻透明鴉魂,每隻鴉魂的翅羽上都刻著“克寧”的殘字,它們盤旋著融入李存勖的刀身,狼首圖騰終於閉上了血淚交加的眼。燭陰的身軀轟然倒地,化作千萬塊刻著古老咒文的冰稜,咒文在陽光下漸漸消散,只餘最後一句:“當七首歸寂,寒淵永寂。”隨著冰稜四散飄落,地穴中的歸藏海眼也漸漸恢復平靜,唯有泉水中央漂浮的七顆珠子,映著遠方的未知。

戰鬥結束時,燕雲山脈已被新形成的萬年冰牆環繞,陽光照在冰牆上,映出無數沙陀士兵的身影——那是被燭陰吞噬的戰魂,終於得以安息。地穴深處,逆陣圖的裂痕在五聖物微光中癒合,林羽望著歸藏海眼,發現泉水中央漂浮著七顆冰藍色珠子,每一顆都映著中原城池的輪廓,汴京的宮牆、江南的梅雨、西域的沙海……在珠子深處若隱若現。

李存勖跪在隘口,掌心託著克寧的殘魂碎片,碎片中傳來大伯最後的話語:“去江南,找星炬軍的‘紫微劍’,那是唐哀帝用半塊傳國玉璽煉的……還有,燭陰的蛇首晶核裡,藏著朱溫與魔族的最終契約……”話音未落,碎片化作光點融入他的獨眼,眼底深處,一道蛇形暗紋悄然浮現。與此同時,王昭在地穴中撿起分星璜殘片,指尖的觸感與李存勖的獨眼暗紋形成微妙呼應。

王昭撿起分星璜殘片,發現七道蛇形刻痕已融入星圖,指尖劃過刻痕時,耳畔響起燭陰臨終前的低笑:“星官的棋子,終究逃不過魔淵的棋盤……”他抬頭望向冰牆,發現某處冰稜上,正映著朱溫與魔族舉杯的畫面,契約上的血印,正是當年李克用斬下的蛇首之血。而林羽在歸藏海眼旁的低語,正將眾人的目光引向更遙遠的未來。

林羽忽然想起天樞星官的預言,低聲念出殘卷最後一句:“當寒淵之血染紅江南梅雨,便是人皇劍碎塊重聚之時。”歸藏海眼的泉水突然泛起漣漪,七顆冰藍色珠子同時沉入水底,在泉底拼出一幅破碎的地圖——那是散落中原的人皇劍殘片,正被燭陰的精魄牽引,向著即將被寒淵之血浸透的江南,發出無聲的召喚。

隘口的風捲起沙礫,將戰場的痕跡漸漸掩埋。李存勖站起身,破陣刀上的狼首圖騰褪去血色,化作一道冰痕。他望向南方,獨眼中倒映著冰牆之外的世界——那裡有星炬軍的紫微劍,有朱溫的魔族契約,還有,即將被寒淵之血染紅的江南梅雨。而在他身後,七道蛇形冰稜正緩緩融入冰牆,成為萬年冰層中永不褪色的魔紋,等待著下一次寒淵甦醒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