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熟人

絲芸跪坐在地上，身體前傾，雙手撐著地面，散亂的髮絲隨風飄揚，露出一截纖細白皙的脖頸。</br>聽馬蹄聲停下，她將壓低的腦袋微微抬起一分，悄然打量起周遭的情況。</br>這支隊伍陣仗不小，五輛馬車再加上那麼多騎馬跟隨的護衛，想來車上坐著的人就算不是達官顯貴，也是生意做得極大的商戶。</br>就是不知是舉家出行，還是隻有女眷。</br>其實最好沒有女眷，可絲芸也知這不現實，畢竟她已經瞧到後頭那輛馬車上，坐著趕車的是個丫頭。</br>聽到翻身下馬的聲音和腳步聲，絲芸趕緊將頭壓低，不再四處亂瞥。</br>“還請姑娘起身讓路。”頭頂響起的聲音，內容還算客氣，語氣卻極為冷淡。</br>絲芸能聽出，對方話語裡對自己沒有絲毫憐惜。</br>心頭髮緊，硬著頭皮開口：“奴家是被抓去腌臢之地的良家女子，實在遭不住，才偷跑了出來。還請諸位行行好，捎上奴家一段，只要讓奴家躲開追趕，離開這個地方即可！”</br>說著，她彎下腰，“砰砰”地在地上磕起頭，不一會兒腦門便一片通紅。</br>話說到這個份上，絲芸覺得已經十拿九穩。</br>是人都有幾分同情心，哪怕是看不上她這副妖嬈模樣的女子，見她這般可憐，多半都會動幾分惻隱之心。</br>畢竟她也沒求對方收留，求的不過是捎她一段路程而已。</br>然而頭頂傳來的聲音，卻冷漠依舊，“你若自己不起，便只能由我們幫你起了。”</br>絲芸磕頭的動作微微一頓，詫異地抬起頭，入目的先是一張平平無奇的面孔，再看那身穿著，分明是再普通不過的布衣長袍。</br>原來是她求錯了人！</br>她趕緊扭頭，看向另一邊面容年輕許多的公子，跪著向前挪動幾步，一下便撲在了對方腳邊，“還請公子救救奴家！”</br>眼瞧那妖妖嬈嬈，一看就不怎麼良家的女子朝自己撲了過來。</br>衛明煊嚇得“噌”地一下向後跳開。</br>前兩日學的身法，在這一刻終於派上用場。</br>“你別過來啊！”</br>這戶人家怎麼油鹽不進！</br>絲芸這下是真急得哭了出來，那一直在眼眶裡欲落不落的淚水，一下子淌了下來，讓本就有些凌亂的妝面，變得更加斑駁。</br>這下連楚楚動人都沒了。</br>“那個，姑娘啊，你要是逃命就趕緊起來跑，要不在這耽誤著，等下追你的人過來了怎麼辦？”趕車的董大，誠心建議了一句。</br>“……”</br>絲芸對這戶人家徹底失望，但這大道上也不知怎麼回事，這會功夫也只過了這一支車隊，追趕自己的人馬上就要到了，想再找其他人帶自己上路也來不及。</br>咬了咬牙，她從懷裡掏出一支嵌著寶石的銀簪，“絲芸用這支簪子作為報酬，求諸位捎一段路。”</br>掀開車簾，一直側耳傾聽著這邊動靜的衛雲嵐，聞言神情一怔。</br>絲芸？</br>該不是她想的那個絲芸吧？</br>衛雲嵐下了馬車，快步上前，擋在那跪坐在地的女子臉上的髮絲，恰好被風吹起，整張面容都露了出來。</br>衛雲嵐瞳孔微縮，極力收斂著眼中的震驚。</br>真的是她！</br>哪怕女子此時臉上妝容斑駁，衛雲嵐還是透過她眼角的紅痣，和略往回凹陷的右耳耳垂，將人認了出來。</br>畢竟做鬼的日子很無聊，晉陽侯府後院裡的每一個人，她都能記清楚長相。</br>而眼前這位，不正是五年後被沈峰帶回侯府的芸姨娘嗎？</br>這位姨娘，據沈峰解釋，是朝中上峰所贈，不敢不收。收入府中那日，還特意向薛玲瓏保證，就是將人在府上養著，他絕不會碰。</br>可這保證才過去沒倆月，沈峰就在一次醉酒後，將人寵幸。之後更是時不時就去上那後院裡最偏僻的小院兒一次。</br>薛玲瓏知道後，發了好大的火，兩人幾乎爆發十年中最大的一次爭吵。</br>衛雲嵐至今還記得，她當時飄在上空聽薛玲瓏說，“她有什麼好，不就是那點狐媚子模樣？”</br>“還是說，你對你那前妻念念不忘，因著她名字裡也帶個雲字，絲芸、思雲，你到底私的是哪個雲？”</br>不管那兩人如何爭吵，衛雲嵐著實被這話噁心得夠嗆。</br>想她當時都死了五年有餘，這兩人還不放過她，竟拿個勾人的姬妾與她做比！</br>就在衛雲嵐回憶起這“絲芸”是何許人也的時候，道路盡頭，又隱隱有馬蹄聲響起。</br>兩輛馬車自遠處駛來。</br>跪坐在地上的絲芸見狀，眼底有些意動，若是眼前這支隊伍再不答應，她便轉頭去求那快要駛到近前的馬車！</br>然而就在這時，遠處又有兩匹快馬奔至。</br>先攔下了那兩輛馬車，騎在馬上的人大聲道，“我們是蔣縣令府上的家丁，前來追拿家中逃跑的劉姓小妾，請問各位可有見到一名身著綠裙的女子從這條路上跑過？”</br>逃跑的劉姓小妾？</br>這時候要被捉拿送走的劉姓小妾，不是剛落馬的那個專愛往人後院裡送人的劉家，還能是哪個？</br>電光火石之間，衛雲嵐腦子裡彷彿有什麼忽然炸開。</br>先前她便懷疑，劉公子那些個被送進各府後院的“姐姐妹妹”，是有勢力在背後專門培養出來的。</br>那勢力既然能扶植出一個劉府，往廉州、遂州與崇州的官僚家中塞人，自然也能夠往京中塞人。</br>晉陽侯府在當時，因與二皇子走得極近，已算京中炙手可熱的人家，連晉陽侯府都能被塞進去人，可想而知京中被著背後勢力滲透的情況……</br>這是一條上輩子完全沒有被人察覺的線索。</br>絲芸或許只是其中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但順藤摸瓜，總能抓到些線索！</br>眼見那騎在馬背上的蔣府家丁，問詢完兩輛馬車，就快要往前面來，衛雲嵐急忙對著就在女子近前的齊詡說道。</br>“蕭先生，趕快，將這人藏起來！”</br>“大姐？”</br>“小姐？”</br>衛明煊與跟著衛雲嵐走過來的凝霜，皆是疑惑不已。</br>然而情急之下，卻來不及解釋那麼多。</br>好在一片虛影閃過，齊詡已經扯下馬車上搭著的油布，將人整個裹起，直接扔進了車廂。</br>從衛雲嵐開口，到車廂裡響起“咚”的一聲，全程也不過兩息。</br>沒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