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昭歇在舒元殿的偏殿中,翠瑟候在殿外,妙眼菩提輕輕地推了雕花的門扉進入殿中,接著又將其掩了起來朝偏殿內走去。

殿內正中是一隻瑞獸麒麟模樣的鎏金香爐,爐口中緩緩燃出一縷白色的煙霧來,散發著淡雅的佛手香。女子肩上所披的狐裘逶曳至地面,她撩開將正殿與偏殿隔開的珠簾,抬起頭便看見慕容昭擁著被褥坐在榻上翻閱著朝臣遞上來的奏摺。

與上一次二人見面時相比他消瘦了許多,此時如瀑一般的烏髮散落下來,面色瑩白如玉。

珠簾放下時被串在一起的玉珠便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慕容昭聞聲先是一愣接著放下了手中的奏摺,緩緩地抬起頭來朝已經行至榻前的女子望去。

“上次一別,阿昭為何便消瘦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男子聞聲,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頰,唇邊露出一抹澀然的笑容,“確實是消瘦了許多,只是比之先前小玉的氣色卻瞧著好上不少。今日外面有雪,你大可不必前來。”

妙眼菩提走到榻邊緩緩坐下,她看著慕容昭的臉微微一笑,“聽聞陛下重病,已至免了早朝的地步了,便想著來舒元殿看一看。來了才知道確實如此,殿中苦悶的藥味連佛手香也蓋不住了。”

她伸出手去捉男子放在被面上的一隻手,反握住,然後引著它緩緩地放在自己的腹上。或許這便是蓬萊仙境的奇妙之處,她清楚地知曉自己究竟是何人卻仍溺斃其中,妙眼菩提又笑,“阿昭,你感覺到了嗎。”

因病之故,男子的手涼的便像一塊冰。

他被女子握住手的第一反應便是縮回手,害怕將自己的病氣過給她。只是在觸碰到她腹部的那一瞬他卻安靜了下來,掌心下傳來有韻律的動作,是那小小的嬰孩在妙眼菩提的肚子裡與他這個父親打招呼。

慕容昭的眉目立時便軟了下來,他嘴邊噙著微笑抬起眼睛去看妙眼菩提,“它在踢,是我們的孩兒在動。”

“是,也許它是知曉了此時摸自己的便是父親罷。”

妙眼菩提覺得體內的靈力越發充沛起來,她指尖溢位幾絲靈力悄無聲息地沒入慕容昭的體內。她望著男子的面龐,似乎又像是透過他去看另外一個人,“今年的雪似乎就快要結束了,雪融破冰將是一番好景,陛下還是快些養好病罷。”

她緩緩地向前傾了身子,在慕容昭嘴上落下一個輕輕的吻。坐在榻上的帝王緩緩地瞠大了雙眼,顯現出一股無端的稚氣來,且竟相反地有幾分惑人的出塵之感來。

妙眼菩見他這番罕見的模樣,提壓低了聲音笑道,“阿昭,那我便先走了。”

若換做早前的時日慕容昭此時已經上前拉住了女子的手腕,狠狠地反攻得她丟盔卸甲。可是現如今男子只是呆呆地坐在床榻上,伸了手指摸上自己的嘴唇,那上面彷彿還殘留著方才溫熱的觸感。

他猛地抬眼去看轉身離去的女子,緩緩開口,“小玉,等到雪化了我便帶你去宮外看花。”

“好不好。”

他用的竟不是朕。

妙眼菩提聞言腳步一滯,轉過身來看著慕容昭,那雙琥珀色的眸中盛著細碎的光芒與男子對上了視線。只是她並未應答,而是對著男子微微一笑便又轉過身去,撩開珠簾走出了偏殿。

當年無患子看破她的心思,並未立即抽身而出倒是反過來藉著她化解了他自己的勘劫,使得修為境階又上升了一層,這便是梵音妙舟的舟主,那高高在上和藹親善的無患子。

無論如何都如權在握的無患子。

一踏出舒元殿,風雪便挾裹著凜冽的寒意朝妙眼菩提襲捲而來。如今已經是到了最後關頭,她也不願以漸漸恢復的靈力去阻攔,由著走上前來的翠瑟撐開了手中的竹骨傘。

全祿朝著妙眼菩提行了一禮,女子也向他點了點頭接著便沿著玉階走了下去。主僕二人沿著原路返回,只是未想到在路上竟遇見了宋舒蕖從前身邊的那位宮女,紫蘇。

體內的靈力愈發充沛,妙眼菩提定定地望著來人心中已經有所瞭然。她仍是謝雲荇時便對此人不屑一顧,更何況是如今,她只微微一笑,“看妹妹模樣,是特意在此等我。”

“正是,有些話若紫蘇不告訴荇娘娘,只怕是日夜心中難安,所以便特意候在此處。”

女子微微一笑,只是她眼底有幾分與這溫婉笑顏不甚相符的狠厲。她邁著碎步走上前來,接過了翠瑟手中的傘,又朝妙眼菩提一笑,“這些話事關重大,不知曉娘娘可否與我移步共敘。”

原來,這具身體的死劫,她離開此境之機便在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