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席地而坐,雪白的衣袍散在木製的長廊上。

天光通明,簷下的畫軸便被捲了起來,葉星憐在廊上看著庭院中的那群紅喙白鶴臨泉而飲。

“他是如此,那喻競舟又何嘗不是如此。世間多的是這般命途舛然之輩,天地不仁萬物為芻狗。生或死,皆在擺弄之內,難道天道如此,便一定是對的嗎。”

沈雲謁一愣,緩緩將手中那陣法書卷合了起來,塞回袖中。

他伸出手輕輕地熨平葉星憐皺起來的眉心,“沒有任何人或任何事可以說,一定是對或錯的。萬物所行的乃是其天性,魚水交融,落葉歸根。每個人的命途也許從一開始便註定了結局,但還有個詞,阿憐想來一定知曉,那便是人定勝天。按照先前阿憐的說法,那喻競舟從你幼時便刻意接近應當是想拉攏你這個天道之子,但後面竟出了意外,被樓師叔收入門下。上蒼霸道但亦能改變,那位畢至維道友不正是如此。我並不否認那喻競舟反抗天意又有何不對,只是他執意如此,卻害了多少無辜性命。天道秩序一但被毀,輪迴覆滅,後果不堪設想。”

沈雲謁一笑,人間天上,爛銀霞照通徹。

“天意無常,不論其對錯。功過在我,且持己心。”

雪白的衣角隨著少女身形翻飛了起來,葉星憐腳尖在木廊上輕輕一點便躍到了庭院中。

她兩道鴉羽長眉舒展開,雙眸烏靈閃亮,少女清喝一聲,“劍來。”

一柄通體漆黑的長劍懸於帳幔邊,它顫動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音。接著俶爾似一道利落天光飛出屋子去,沿著長廊來到了葉星憐的手裡。

少女手腕一轉,周身便起了一陣風來,她一手握著劍鞘,另一隻手捉著燭照劍。

劍身迎著天光折射出粼粼光芒來,點、劈、折、斬,點撥迷惘,劈開前路阻礙,折斷藤蔓般的紛亂糾纏,斬出一條坦蕩蕩大道來。

我今若不證,無上大菩提,寧可碎是身,終不起此座。

拘山站在長廊上,靜靜地望著那在庭院中舞劍的白衣少女。

天道之威,在其不可違逆。便是因此,哪怕太盱境與下界的通道近百年來已經愈發狹窄逼仄,她與白石卻也無法破除這壁障。如此下界八洲的修士飛昇只會愈難,偌大的有生界竟會逐漸被困成一潭死水。

而能解此困局之人便在眼前。

女子眼睛微微一眯,目光化作虛無地道道絲線纏在了葉星憐身上。

這絲線漸漸織就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畫來,只是拘山才看了幾瞬眼睛便似被銀針刺了一般疼痛。她垂下眼簾,快速地割斷了那些絲線,接著抬起一隻手來捂住了自己的右眼。

掌心逸出精純的靈力緩緩滲入眼瞳之中,但那股灼痛之感卻久久沒有散去。

她無奈地一笑,果然是天機不可洩露。只是想起方才見到的畫面,拘山眉心又是一蹙。

天無浮翳,四氣清朗,假山旁的白鶴悠閒地四下踱步。葉星憐利落地將黑色長劍收入腰間的劍鞘中,頭一轉便看見了站在廊下的藍衫女子。

她感應到少女的目光,緩緩地放下手,將那隻被天道灼痛的右眼暴露在葉星憐的視線之中。

葉星憐自然瞧見拘山右眼裡那突兀的一粒豆大的紅色斑點,她兩道長眉一皺很快又鬆開。少女闊步邁開,來到長廊前朝著廊上的藍衫女子行了一禮,“見過大尊。”

“難怪那日在觀法場中盧鳳洲能識出你二人的來歷。”拘山微微一笑,“你使劍的招式,有些地方與白石倒有些相似。”

“讓大尊見笑了。”葉星憐抬起頭來,坦蕩地迎著拘山的眼神,“初入青雲劍宗之時,第一眼見到的便是那塊接天石碑。碑中人身如游龍,矯健驂翔,師尊後來告訴我那碑中人乃是白石老祖舞劍的殘影。想必是因為這個緣由,多多少少便摻雜了些老祖的身形、招式。”

藍衫女子嘴角一揚,脩潤的面龐便愈發俊雅。

“白石將殘影留在那重石碑之中,便是為了激勉後來弟子。若能見你與你師兄此番模樣,應當也算是不費當初的一番心思。”

她伸出一隻手朝葉星憐招了招,少女一愣接著走上木廊,跟在拘山身後沿著長廊朝另一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