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男子抱著少女,抬起頭看那牌匾上似群鴻戲海般的四個字,琅嬛洞府。

如風乎舉,鷙鳥乍飛,又如雪嶺孤松,冰河危石。

沈雲謁收回目光,跟在藍衣女子身後拾階而上,走入那琅嬛洞府之中。

府中樓閣平坦而開闊,庭院裡設有一處精緻的假山,潺潺山泉自山上的石孔之中傾瀉而下。假山上是青翠挺拔的松柏,而山下是臨泉而飲的一群白鶴,紅喙白羽,姿態怡然。

“小鶴,有客至,去後山請辛況來。”

拘山話音剛落,那群白鶴中有兩隻身形一變,立時化作了兩個身著白色羽裙的清秀少女。她們一人噔噔撩開簷下垂掛著的卷卷畫軸跑遠了,一人走到沈雲謁面前笑盈盈地引著他沿著長廊向前走,“客人,請隨我這邊來。”

長廊上亦掛著許多卷畫軸,沈雲謁掃了一眼,發現那上面繪著的皆是群鶴或臨泉啜飲、或振翅翱翔的場景。

那引路的羽衣少女注意到他的視線,笑著放慢了步子指向其中一幅畫卷,“這些畫兒皆是大尊所作,這幅上面的是我。”

沈雲謁沿著她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幅畫卷上繪著的是一隻白鶴雙爪握著一根蒼翠的松枝,昂起頭顱朝遠處眺去。

栩栩如生,畫中之景像活了一般,足以見得那位拘山大尊的筆力。

“大尊先前喚的乃是‘小鶴’,你們二人皆是小鶴不成。”

羽衣少女繼續引著沈雲謁朝前走去,聽見他這話便笑著答道,“我們十一隻白鶴皆是‘小鶴’。大尊方才所言,便有兩樁事需做,一事引客二是去後山請辛況,正好今日輪到我與她當值便應召現身。”

小鶴的腳步在一間屋子前停下,她望向青衫男子,“客人,到了。”

少女輕輕推開房門,屋中擺設皆一一應聲地自行運作起來。窗扉無風自開,茶壺似是被只無形的大手提起在茶盞中倒下一杯清茗。甘冽的茶香四逸,小鶴笑著走進屋子裡去,“此處是客人懷中這位姑娘的居所,您的便在隔壁。”

沈雲謁將懷中的白衣少女放到了榻上,自己則坐在一邊靜靜等著拘山和那位辛況前來。

過了片刻一羽衣少女領著個黑衣少年走進屋子裡來,他嘴邊銜著根翠綠的長草,吊兒郎當地便來看葉星憐的傷勢。他雙眼一眯,四下看了少女片刻,“靈力枯竭,筋脈盡毀,實在可憐。”

察覺到青衫男子投來的銳利視線,少年飛快地又說出一句,“不過好在一切尚有解決的方法。”

他從懷中掏出一個布包來將其緩緩地展開,裡面整齊列次地排著許多細長的銀針。黑衣少年手指虛點,取出幾根來飛快地刺入葉星憐的百會穴、晴明穴、承漿穴,接著轉過頭去對屋中的兩個羽衣少女說道,“去取你們大尊的九轉丹來,人命關天,若耽擱了可別賴在我頭上。”

兩少女點頭,正準備走出屋子返身去取那十分珍稀的丹藥,下一瞬屋外便傳來一道清越的聲音,“不用再走一遭,我已經將九轉丹帶來了。靈植、丹藥,你需什麼便同小鶴直言,只是若醫不好還是要賴在你頭上的。”

少年伸出手,“大尊且放心,我辛況活了多少年了便不存在‘醫不好’這三個字。”

拘山將手中摺扇利落地展開,扇面上立時便憑空多了一隻霽藍色的小瓶,她輕輕一揮摺扇那藥瓶便落入了辛況的懷中。她目光不動聲色地從坐在榻邊的青衫男子身上一滑而過,“既然如此,那這位小道友便交託於你了。”

沈雲謁瞭然地站起身來,跟著拘山走出去,兩人停在了掛滿卷卷畫軸的長廊上。

那瓶丹藥乍現時整個屋中都是清冽藥香,聞之便心脾沁然,定然不是凡品。男子雙手攏進袖中,恭敬地朝立在身前的拘山行了一禮,“方才之事謝過大尊,那時在觀法場若非大尊出現恐怕鳳洲帝君也不能輕易放我們離去,沈青行無以為報。”

拘山聞言只笑,“若不是那桐花不語陣在師乾殿出現,本尊也不會前去。”

女子轉過身來,望著沈雲謁眉頭一挑,“我若猜得不錯,應當是你那師妹在萬疆鬼域時見了此陣。只是她竟能窺破那綿延千里桐林之中的奧秘,實在叫人咂舌,不過你這個師兄似乎也不遜色。那陣中又設有一百零八道小陣,交錯複雜,若非造陣之人在陣眼上設下關竅,也是不能輕易再將其解開。”

“說來慚愧,論其陣法之道那觀法場中的另一位女道友卻要更勝一籌。若非阿憐將那陣法以神識傳音告知於我,恐怕是無法勝了那位道友的。大尊此話,卻是過譽了.”沈雲謁面色坦然,絲毫沒有承認自己居於人下的不甘和羞惱,“說起來那陣法確實是十分精巧,陣眼竟然是那桐花微紅的花心。只要在那花蕊處設下關竅,便能使這陣法如九連環一般環環相扣,織就一道絕殺大陣。”

拘山緩緩扇動手中的摺扇,原本雪白的扇面漸漸浮現一片所向披靡的千里桐花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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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乃是習陣世家出身,所見所學的,有生界裡的修士自然皆不能與之相匹。”她一笑,眼裡是讚賞之色,“只是短短時間之內便能尋到那桐花不語陣法中的陣眼,你確實當得起那一番話。他白石不知何德何能,青雲宗中莫說那所謂的十八劍君,小輩之中亦是人才濟濟。”

拘山話頭一轉,又說起沈雲謁二人離去之事來,“為防那些有通天之能的一方大尊下界擾亂天道秩序,太盱境的修士下界除非分身否則實在難以再入有生界之內。只是你們二人修為還未至大乘羽化之上,不受這桎梏所限,穿過罡風便可落回下界去了。”

葉星憐覺得自己像是一塊被人丟在泥濘裡的巾帕,來回經過的車馬在她身上碾過道道車轍,往來人流紛迭腳步踩在她的皮肉、肺腑之上,壓得她痛不欲生。

忽然一股溫潤的甘泉自喉間緩緩匯入她體內,那巾帕上的道道褶皺被一隻無形大手一一地撫熨平整。斷了的筋脈以一種緩慢的速度再度連了起來。

躺在床榻上的白衣少女指尖一動,接著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一探查發現自己體內盡毀的筋脈已經被續上,只是丹田內的靈力卻仍十分微弱。

葉星憐緩緩轉動眼睛,便瞧見沈雲謁坐在床榻邊靠著床梁,青色的衣袍曳了一地,半歪著頭正閉目休憩。烏黑的長髮散落下來,他面如冠玉,只是眉間多了一道極淺的皺痕,輪廓雋深,竟有咄咄逼人的妍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