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多數傢俱皆是青竹所制,空氣中充盈著層疊清冽的香氣。薛竹泠引著葉星憐來到窗前的長案邊,那案上鋪開一刀白紙,紙上畫著一叢的交錯青竹,只是雖有形卻無竹韻,少女眼神一掃,落在那畫旁已經空了的硯臺裡。

男子沒錯過她的目光,一根手指輕探入那硯臺裡,指尖便頓時多了沉鬱的青墨。

薛竹泠輕輕朝指尖呵了一口氣,那抹青墨便化作一隻湛青色的蝴蝶,翩翩飛遠了。男子雙手負在身後,“取百棵以靈力澆灌的翠竹,在其竹葉上的晨露未散之時燒製成灰。將其放入山泉水中,久浸沉澱,七日之後那上層細而勻的便是精料。配以上好的西碧海雪魚魚膠,加之丁香、鮫人珠、龍腦、白檀和蘇合香,以精純靈力繁複搗煉,方成一錠竹君子。”

“堅如玉色如青竹,難道不值千金。”

“自然是值的。”

“葉師妹要這竹君子作甚,難道你也是擅畫之人。”薛竹泠見她肯定地頷首,眼裡緩緩浮出興致來。他伸出手指指向長案上那幅未完成的青竹圖,又笑了一聲,“此圖是我前日所作,擱置了許久。若葉師妹能將其補上,在下便考慮你所提之事。”

他只說考慮,那想必之後必定是還有條件。

只是那竹君子製作之法雖已被道來,但葉星憐並非擅長此道之人,眼下也只有答應他的要求這一辦法。

葉星憐答了聲“好”接著便一手挽起了袖口,她瞧了一眼那硯臺裡幾乎近似於無的青墨,另外一隻手的雙指尖凝聚了一些天地水汽緩緩注入那硯臺裡。

她指尖轉動那青墨便隨著轉動,濃郁的青竹之色逐漸轉淡,薛竹泠抱著雙臂在旁邊見狀便輕輕“哼”了一聲。

少女等那墨終於研磨好了,才捉起筆架上的一隻毫筆蘸滿了墨汁,筆走游龍地在白紙上勾勒起來。

她第一筆下在那叢青竹的底端,接著便又繪出了倒置的一模一樣的交錯青竹,只是竹身並不筆挺,而是彎彎曲曲的像被什麼從中扭了幾下一般。就在薛竹泠冷嘲地“哈”了一聲之時,葉星憐又用最後的一點竹君子在那白紙的正中繪出了一盤皎潔淡青色的圓月。

俊美男子眼神落在那張畫上,殷紅的唇瓣頓時耷拉了下來。

原來那叢倒著的彎曲的淡色青竹不是因為別的,是因那天上皎潔清冽的明月照映而形成的跌宕倒影。

“你當真學過畫。”

葉星憐將那袖子放下,朝那隻毫筆輕輕一吹,那上面的墨汁便消湮無蹤變回了先前的模樣。她將其放回小山模樣的筆架上,聞言轉過頭來朝男子輕輕一笑,“幼時學過而已,讓薛師兄見笑了。那麼現在,你我二人是不是能談一談關於那竹君子之事了呢。”

薛竹泠微微一笑,臉上又露出了在石臺上的那副肅穆神色來,“實不相瞞,近些年來未制此墨,乃是因為鮫人一族幾近滅絕,那鮫人珠自然也無處可得。不過我前些日子得知,在玉鴣天巨型樓闕之下的長明海里,藏著最後的幾隻鮫人。只是它們藏進了深海的一處火窟裡。那火窟巨熱難耐,因此若想製成那竹君子,我需要葉師妹你借腰上劍中的千年寒冰之力同我一起前去取鮫人珠。”

果然,葉星憐雖心有無奈但仍點了點頭,算是答應了這另一要求。

這時,那窗前傳來悉祟之聲,薛竹泠眉頭一皺雙腳一躍便從大開的窗戶中飛到了那小院裡。少女聽見又“哎呀”一聲,接著便見男子從那窗沿下揪著一人的耳朵將其拎了出來。

那人俊秀的面龐此時卻因疼痛扭曲了起來,正是先前攬著謝長瓊離開的卓不疑。

“薛師兄,我錯了,還有外宗弟子在此,煩請您給師弟我留個面子吧。”

“你還知曉面子二字,先前石臺上那幅做派是嫌我活得太長了不是。”

卓不疑費力將自己的耳朵從那隻如玉一般白皙而修長的手裡解救出來,他揉了揉自己的耳朵,才說道,“那時不知道怎麼的就迷了心竅,可不是要存心氣師兄你的。”

葉星憐站在屋內,聽見這話眉心又是一皺。薛竹泠忙將人推了出去,“快快離開,丟人現眼的東西。”

“噢。”卓不疑邊走便將目光停在窗前立著的少女身上,面目冷豔如雪中紅梅,葉星憐與他視線對上便輕輕朝卓不疑點了點頭。

走到了轉角之處,突地走出來一青衫男子,他腰間別著把鏤空的骨扇。見卓不疑揉著耳朵齜牙咧嘴地走過來,謝長瓊一臉愧疚地迎上前去,雙手一拱正欲行禮卻被來人拖住了雙肘,“長瓊,你這是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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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因我之故,叫卓師兄被薛師兄責備,長瓊有愧。”

“唔,無礙。”兩人並肩而行,緩緩朝外走去,卓不疑雙指搭在下巴上細細地摩挲起來,他腦中又緩緩地浮現了那白衣少女的模樣,“是我自己非要前去一看究竟的,與你無關。不過,那位青雲劍宗的葉師妹天資卓越不說,生得更是宛如天上凌霄仙一般。你若真心悅她,也不足為奇。”

青衣男子聞言嘴邊的兩隻梨渦緩緩以漾,他露出個靦腆無害的笑容來。

卓不疑攬在謝長瓊肩頭,卻見自己師弟頻頻回頭望向那站在木廊上的二人,一個俊美無匹一個冷清至豔。他心下好奇便悄悄地問向青衣男子,“師弟,你在看什麼。”

“薛師兄臉色看起來似是不太好,我在憂心,葉道友所求之事不知究竟能不能成。”

謝長瓊生得並不俊美連清秀都只能堪堪算上,但他生性靦腆心腸柔軟,在無蘊山門內門弟子里人緣算是最好的一個。此時他兩道長眉攏起,眼瞼下垂,臉上是一幅忡忡的擔憂之色。但那憂慮之下,似乎有著更深層次的東西,譬如妒忌和豔羨。

卓不疑鬆開了手,又朝那二人看了一眼,片刻之後他訝然地一問,“長瓊,你,你莫不是歡喜那位葉星憐。”

“嗐,你莫憂心。我方才都打聽清楚了,那位葉姑娘是向師兄求竹君子。但你也知道鮫人已經鮮有蹤跡,他們二人接下來似是要去那長明海中的火窟內走一遭。”

卓不疑拍了拍青衫男子的肩膀,接著便見他兩頰上的笑容更深,眼中閃著細碎的·光芒。

謝長瓊低低地喃了一句,“哦,原來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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