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秦國攻滅韓國,韓子心中耿耿於懷。入了學室,故意改變生活習慣,晚上活動,想要消耗秦國的燈油。只是,僅憑韓子一人,又能消耗多少,不過是秦宮中少點一盞銅燈罷了。”

韓非乃是法家集大成的人才,文筆一流,論證有力,著述頗多,非常高產。另一方面,上天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韓非的才氣,主要在於著述,口頭上的辯才和施政之才,就差得很遠。

可以說幾乎沒有。

“韓子心懷故國,可又主張天下歸一。韓子捫心自問,要想實現天下歸一,韓國長存,那韓國可有變法圖強,北攻燕趙,南伐楚國,東滅魏齊,西吞秦國的能力?”

“當今天下,七大戰國,除了秦國,還有誰有能力兼併天下?”

韓非晚上正常活動,白天本來是補覺的時間。蒙恬前來,沒有等他休息好再進來。這個時候,韓非睡眼惺忪,頭腦昏昏沉沉。蒙恬的話,似乎帶著某種異樣的魔力,不住地向他腦海裡鑽去。

“你說的出錯,韓國確實沒有實現兼併天下的可能。”

韓非師從荀子,學成歸國後,滿腔雄心壯志,意氣風發,一心實現李悝、吳起、商鞅的功業。

那時,韓王安聽了韓非的變法主張,口裡稱好。韓非等來等去,韓王安卻沒有任何實質舉動。

現在想來,年輕時候的主張,實在過於理想。

一國變法成功,談何容易。不僅需要內部的變法意願,老練的變法家,耐心的國君,更需要安定的外部環境。

韓國地處天下通衢之地,列國必爭。秦國不會眼睜睜的看著韓國強大起來,脫離掌控,只要一場戰爭,韓國不管怎麼變法,成功終將付諸流水。

“《六韜》中有言,天下,非一國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天下七大戰國,韓國為一,何其小也。韓子不心懷天下,而心心念念不忘存韓,格局不可謂不謂小。”

前世的時候,蒙恬最討厭別人拿格局來說事。面對歷史上的一代大家,說他格局太小,蒙恬似乎有些明白,口口聲聲說格局,可是成功者的專利。一個混得忒不如意的人,如果對著別人說他格局小,誰會聽他的。

蒙恬身為秦國大將,領兵伐韓攻趙,攻滅楚國,足跡遍佈大半個中國,胸中懷有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說韓非格局小,一點也不為過。

中國大歷史的趨向,自秦國掃滅六合後,乃是對統一的孜孜追求。

“如今天下歸一,秦國國號未變,但秦國不會是以前的秦國,而是一個全新的家。新的國家,需要新的尊號,新的治理制度,韓子胸中自有溝壑,難道不想投身進來,為中國歷史上,第一個大一統的國家,留下自己的印記?”

中國的說法,早在西周初年,便已產生。周武王率領八百諸侯,趁著商軍主力攻打淮夷,朝歌空虛,攻滅商朝。勝利過後,周人慶功,冶煉大批的青銅器,上刻銘文,記載此事。

銘文寫道:“惟武王既克大邑商,則遷告於上天曰:‘餘其宅茲中國,自之闢民’。”

《尚書》中,同樣記載周成王追述往事的話:“皇天既會中國民越厥疆於先王”。

先秦時期的古人,腦海裡已經深深的刻上中國的觀念。蒙恬的內心,“中國”二字更是具有特殊的意義,從他口裡說出來,鏗鏘有力,帶著強烈的感染力。

“第一個大一統的國家?”

韓非的目光中,閃動著異樣的神采,口裡不住的呢喃。

是啊,戰國以來,法家之士,奔波於天下,遊說國君,變法圖強,不就是為了徹底結束中國戰亂的局面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