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皇兄 “若按年歲,你該喚她一聲皇妹。……

“參見陛下。”

禦書房內屏退四下, 陸乩野站在殿中朝著魏宣帝抬手行禮。

魏宣帝高坐在龍椅上不動聲色地審視著陸乩野,見陸乩野面無波瀾,黑眸沉若靜水, 脊背筆直如松,即便是在向魏宣帝這個九五之尊行禮,他的膝蓋也未曾彎半分。

魏宣帝語氣不明:“陸欺,你似乎從未對朕行過跪拜之禮。”

臣子跪拜君王乃是天經地義之事,若連這跪拜都不願,便更是坐實了言官所參他的不臣之心。

陸乩野聞言只笑一笑, “陛下, 若只靠跪拜便能檢驗一個臣子是否忠君愛國, 古往今來歷朝歷代恐怕就再也沒有禍亂朝綱的奸臣了。”

魏宣帝冷笑:“你這是自詡忠臣嗎?”

“臣不敢。”陸乩野垂首作揖,“臣將晉國公主私藏於府中, 乃是不忠不義之舉,臣不敢自詡忠臣。”

“因你的荒唐之舉,數日來朝堂上吵得不可開交!百官上諫要朕賜你死罪, 你卻待在將軍府閉門不出,連一道自辯折也未曾遞上來!”魏宣帝拍案而起,勃然大怒:“你如此目無法紀膽大妄為!陸欺,你何止不是個忠臣,你就是個佞臣!”

“臣自知行事荒唐, 不欲上折自辯給陛下徒增煩惱。”

陸乩野掀袍跪於殿上,“臣乃罪臣蕭閏之子,七歲之時本該和蕭家一同被斬首示眾。幸得陛下皇恩臣這才能茍活到今日,臣能有現今這一身榮華更是仰仗陛下恩賜,臣卻不知感恩戴德,反惹得陛下動怒, 更辜負陛下對臣的信任。”

“罪臣之子行此過事罪加一等。”陸乩野口吻輕描淡寫:“臣死罪,請陛下降罪。”

他俯首跪拜,將生殺大權都交付到了魏宣帝手中,只要魏宣帝降旨,頃刻間便能讓他血濺三尺。

魏宣帝深吸一口氣平複怒氣,此子狂悖,魏宣帝本就有意藉此事敲打他的氣焰,見到陸乩野如今俯首稱臣,再無往日的心高氣傲,是魏宣帝想要看到的結果。但僅憑這一點,還不足以讓魏宣帝打消對他的戒心。

“為何違背朕的皇命,不除去晉國公主?”魏宣帝尖銳發問,“你私藏她近半年,莫不是當真生了異心?”

“臣尚記得自己是魏國臣,時刻也不敢忘。”陸乩野抬首,和魏宣帝對視,“臣私藏晉國公主,只因她貌美。”

晉國公主芳名遠播,姿容絕代。從晉國到魏國又是千裡迢迢,軍中有這樣的一位美人時常在身側,陸乩野正是血氣方剛的輕狂年歲,又怎可能不為其動心。

思及此,魏宣帝打量陸乩野的目光又變得有了幾分緩和,陸乩野若是一副什麼也不能將其撼動的鐵石心腸,魏宣帝倒還要更加警惕他。因這樣的人往往深不可測,毫無弱點可尋。

但陸乩野為晉國公主所迷,那便是貪念風月耽於情色,有了七情六慾的臣子,魏宣帝才更好掌控。

“即便是她傾國傾城,你卻膽敢因她矇蔽聖聽,欺騙愚弄於朕。”魏宣帝拍案,“陸欺,朕便是判你五馬分屍之刑也是理所應當!”

“陛下所言極是。”陸乩野不為自己辯駁分毫,“罪臣因一己之私將陛下的囑託拋於腦後,罪臣便是死千次萬次也死不足惜。”

“請陛下賜臣死罪。”

他再次俯首,不再多言一句,靜待魏宣帝降罪。

如何處置他,魏宣帝心中早就有過盤算,陸乩野在百姓中呼聲頗高,殺他會引得民怨,這是其一。

其二都城外軍營駐守著三十萬鐵騎,此刻他們雖未見有異樣,但為一晉國公主殺了他們的主將難免讓將士們心寒,再則不定還有人會借陸乩野的死起兵做文章,那便更得不償失。

其三,此子驍勇善戰,文武雙全,乃是當世奇才。魏宣帝有意一統天下,仗往後還要繼續打,此刻殺陸乩野便是自斷一臂,得不償失。

最後還有其四,虎毒尚且不食子,更何況此子還為他打下了晉國的江山。

魏宣帝從龍椅上坐起,走到陸乩野身前,“陸欺,朕不殺你,往後也莫要再自稱是罪臣之子。”

陸乩野抬首望向魏宣帝,魏宣帝彎腰將他扶起,“你並非是什麼罪臣之子,你是朕的兒子,是皇天貴胄。”

“當年你母親雲英未嫁之時曾與朕有過一段情緣,朕登基之後本欲將你母親納進後宮為妃,但天不遂朕願,你母親下嫁給了蕭閏。可惜那蕭閏不是個可託付終生之人,才害得你們母子也受了拖累。”

“朕才是你的父親。”魏宣帝注視陸乩野,嘆息道:“即便你犯了天大的過錯,天底下又怎會有做父親的不寬恕兒子的道理。”

他字字句句都透著為父的仁愛寬厚,好似真的將陸乩野當做了他無比憐惜的愛子。

可惜陸乩野不是三歲稚童,更深知魏宣帝不過是在他身上有利可圖,惺惺作態。

陸乩野不動聲色:“臣七歲時便是孑然一身,以為往後都不會再有親人。”

魏宣帝拍著陸乩野的肩,“朕聽說你幼時被越國公帶回府撫養後,越國公本欲為你改名,你卻自己為自己改了一個‘欺’字,可是彼時心中對朕有怨,覺得受了欺辱?”

他原名蕭圻,隨母陸,將蕭改為陸換個姓氏便好,但他卻偏要連同名也一道改了,可見執拗。

“陛下,臣名中的欺字並非欺辱的‘欺’,而是仗勢欺人的‘欺’。”陸乩野淡聲,“臣十四歲蟾宮折桂,後又棄文從武投身沙場換來今日的官拜一品,皆是因臣謹記幼時所受欺淩。”

“若要臣再被他人所欺,臣必先仗勢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