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父母雙亡,雖然有外祖父可以倚仗,但那越國公自己便有一對嫡親的孫子孫女,他一無父無母的外孫,家業被盡數抄去,又是罪臣之子,幼時必定過的極為坎坷。

魏宣帝想清楚這一茬,心道難怪陸乩野與越國公府不親近,不但寫過斷交書,前段時日還進言讓魏宣帝繳了他舅父陸蒙的兵權,原是為這個原因。

不過陸乩野不與越國公府親近,正合魏宣帝的心意。

魏宣帝語氣和緩不少,“朕要將你的身份昭告天下,往後你就是皇子,普天之下無論是朝臣還是百姓都只會敬你,無人再敢欺你。”

陸乩野垂首行禮,眸中劃過一絲嘲諷:“臣多謝陛下。”

一個時辰後皇榜頒布,貼滿都城,陸少將軍乃陛下十六子的訊息震動朝野內外,百姓們在皇榜前更是擠破了頭。

“陸少將軍不姓陸姓赫連,少將軍是皇子,便更不會做出有損魏國之事!”

“正是,正是!陛下聖明,不曾因那些狗官們的彈劾便嚴懲少將軍,陛下乃當世明君也。”

“少將軍何等人物,他與晉國公主一事背後必有隱情,幸而陛下英明,不曾被矇蔽……”

彈劾過陸乩野的朝臣此刻在家中更是急得團團轉,他們彈劾陸乩野雖是師出有名,但其中亦不乏有見陸乩野鋒芒畢露,想趁機將他從驃騎大將軍位置上拉下來的別有用心之人。

可皇榜一出,陸乩野皇子的身份被證實,那他們彈劾的便不是臣子,而是皇子!

君臣君臣,臣子之間尚可一爭,但身為人臣又怎能爭得過君?

更何況魏宣帝選在眼下認回陸乩野的身份,便足以說明在陸乩野和晉國公主一事上,魏宣帝選擇袒護陸乩野。

再加上太子未立,陸乩野因戰功在民間聲望高過襄王,以魏宣帝對陸乩野偏寵的程度,誰能保證陸乩野坐不上太子之位?

他們竟還在金鑾殿上逼著魏宣帝降旨賜死他的親生兒子,彈劾過陸乩野的大臣裡,今夜恐是再也睡不著覺了。

日落時分,母親被魏宣帝突然傳喚,殷樂漪便在雍華殿中等著母親歸來,一起用膳。

白日裡陸乩野送來的一株芙蕖花亂了她的心神,讓她到眼下都還有些魂不守舍。

他若送來別的其他物什,殷樂漪或許便不會這麼耿耿於懷,可偏偏陸乩野送來的是一枝開得不合時宜的芙蕖花。

陸乩野就是想告訴她,他不會放過她,哪怕是秋日裡會凋零的芙蕖,落到他陸乩野的掌中,他也要讓它開出花來。

他就是如此的執拗偏執,一意孤行。

殷樂漪一想到此處便覺渾身發寒,恰逢殿中響起腳步聲,身側的木槿提醒她:“公主,娘娘回來了。”

殷樂漪起身去迎,“母親。”

貴妃神色略有幾分凝重,她屏退四下,拉著殷樂漪的手走到內殿中坐下,“樂漪,母親有一事要告知你。”

“何事?”

“那陸乩野大約是死不了了。”貴妃緊握女兒的手,“他是陛下的兒子,是皇子。”

殷樂漪愣住,“……皇子?”

“正是。陛下要保他,還特意將我傳喚去禦書房讓我回來叮囑你。若往後再有人提你與陸乩野之事,便是那日裴洺將你尋回帶你來見我,恰好我正在陸乩野及冠禮上,所以才讓百官誤會。”

多麼破洞百出的謊話,那日殷樂漪梨花帶雨的與陸乩野對峙的畫面百官見證,可架不住魏國的君王要保他的親生兒子,便是這謊話再蹩腳,他們也不得不被皇權壓著身子全圓這個謊。

但最讓殷樂漪憂心的卻不是陸乩野沒被賜死,他若是皇子按照禮法就必得住進皇宮。屆時她和陸乩野同住皇宮,必有見面之時。陸乩野那樣睚眥必報的性子,他沒在殷樂漪的算計下殞命,便會想方設法的報複殷樂漪。

“樂漪,母親知道此事委屈你了。”

貴妃見她面色發白,拍著她的手背安慰道:“往後即便你和陸乩野再見,名義上也算得上一聲兄妹,皇宮內院不比他的私宅,他絕不再敢像從前一般膽大妄為。更何況你現今還有母親在身邊,母親會保護你的。”

從前殷樂漪是依附陸乩野的亡國公主,天生便在陸乩野面前矮了一截。但現在她不需要依附陸乩野,在名義上他們更是“兄妹”,若陸乩野還敢罔顧禮法對她肆意妄為,百官的口伐筆誅便先將他誅滅了。

母親說的是對的,她不應該為還未發生的前事擔憂。

殷樂漪靠到母親懷裡,“母親不必憂心兒臣,兒臣無事。左右往後兒臣足不出殿,便是出殿也讓木槿先去打探一番,絕不和陸乩野碰面。”

貴妃嘆了一口氣:“樂漪,數日後陛下要為陸乩野在宮內辦一場家宴,你需得出席為陸乩野圓這個謊。”

不必母親細說,殷樂漪也能猜到這必定是魏宣帝的意思。他要保他的兒子,殷樂漪這個將他兒子推進漩渦中心的人就必須出面,替他的兒子澄清。

這不是商量,這是魏國皇權在壓著她們這對亡晉國的母女。

所以無論殷樂漪願不願意,她都要去家宴陪陸乩野唱完這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