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是耳!”

琪蕤發直了眼楮,對著迎面撲來的巨物,不假思索,提劍騰出陣外。

玉山閣自瑾氏還在位時便起建,迄今已有上萬年的歷史,尚氏子弟在此研習祭封術法,擇其優者分入青衣、赤衣兩部,就是為了預防封印觸動、惡獸飛出、為禍靈界。

預防了上萬年,封印從未出過差錯。

琪蕤自入玉山閣學習技藝起,便做好了為鎮守祭封付出一切代價的準備,潛意識裡卻一直覺得,這一天未必真的會來——就像玉山閣的掌教老閣主,守了大半生,最終是壽滿天年,安然歸去的。

平水隨時序起伏漲落,拍岸聲聲,其中卻從未有過獸族翻騰起的波瀾。

可如今……她想——也許,真的要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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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大搖大擺地從平水襲出,一轉眼,已經橫飛過江,盤旋到玉山閣頂,嘶鳴連聲。

一柄長劍緊接著從它身後刺出,被它一連沓翻轉身子,輕易躲過,反而調轉過來,直向出劍的沖撞來。

琪蕤眼睜睜看見耳的一對瓦亮的眼珠子,彷彿是黑夜之中發出光來的,帶著滿溢的貪婪陰鷙,腦海中不由得顯出些濺散的發暗的血液的景象來

骯髒的血液。

不知為何,她想起尚紇,想起右掌祭。

可明明,家主大人是她很敬重的人。他怎麼會和骯髒這樣的字眼聯系在一起呢?

大難當前,不容多想。

琪蕤見耳沖來,擺開身子,向著後面群峰迅速飛去。

她的長劍在身後倏忽閃動,時在東邊,時向南方,八面方位都佔定,大開大合,空劃出道道殘影。

瞬息之間,所過之處已牽起一條條宛如蠶絲的線條,顏色鮮紅,彷彿是從那一襲赤衣的琪蕤身上抽出來的紅線。

耳被這紛亂交織的紅線拘住了翅膀,猙獰怒嘶,身軀一震,一時好似掙開了線條,發了瘋似地向琪蕤追去。

撲翅帶起來的風拂過江面,激起尺許高的白浪,狠狠地拍在青綠的獨峰上。

江水邊岸的一眾赤衣被餘力波及,翻倒一片,一時之間,只聽得石欄後有一聲聲清晰的落劍擊地音。

後面又有成排的青衣補上來,撐住了陣障。

琪蕤有條不紊,飛劍排布好了密密麻麻的紅線,瞧著耳發怒向自己沖過來,不緊不慢地將雙手負後,轉身揀平水寬闊出疾飛去。

耳緊緊地追著她。

她聽著耳畔的呼呼風聲,只見腳下江水已經糊成一片油綠的殘影,耳的呼哧聲愈來愈清晰,好似已到耳邊,不由得折了個方向,近到高聳的山峰間來,雙腳快速交替,踏在硬邦邦的峭壁上,踏浪似地在諸峰之間不住地閃動。

耳只顧追咬,不意間進了圈套,被愈來愈繁密的紅絲牢牢地纏住,漸漸動彈不得。

琪蕤自如地從重重線圍中緩速飛出,回身瞥時,只見那紅絲線上上下下地纏著,因為每一絲都細得幾不可見,交織一起,只似一團紅霧,又像是合歡開遍,鮮艷熱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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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平語落到平水邊側的一座青峰上,遙遙觀望著這一切。

他看見耳在一團紅光裡奮力掙動,激起一陣又一陣颯颯的冷風。

那冷風竄過遠近四立的青峰,撩得峰上蒼翠挺拔的寒柏細葉刷啦啦地擺,不一會兒,就來到了他的耳邊。

他暗自握緊了寬大松垂下來的錦繡袖口,眼楮炯炯有神,盯住耳。

一股靈氣從他身邊籠聚,凝神間朝他目光至處暗暗潛去。

然而未出很遠,又一道赤光從他正前方狠狠地打下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散了他凝起來的暗息。

他猛然驚醒,一雙烏溜的眼楮不住地閃爍,失措地朝兩邊巡視。

一道赤衣影子倏地從他正前方降下,來人手中攥一條細長凌厲的獸皮鞭子。

他漸漸辨清了那人的面容,不由得眉頭一皺,

“尚玉珠!”

“慕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