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北境、血腥彌漫,那雙眼睛竟然讓他恍惚了一瞬。

和謝臨離開鎮北軍營的那一刻的眼神,一模一樣。

他當時以為是自己病得太重産生了幻覺,可如今赫蘭再度提起,記憶卻像沉在湖底的石子,慢慢地翻了上來。

謝玄垂眸,眼底的情緒一瞬間隱去。他指腹摩挲著酒壺,許久後,嗓音淡漠:“是麼?”

月色映在他的睫毛上,將那點不明的情緒藏進陰影裡,“我倒是不記得。”

赫蘭輕嗤一聲,撐著下巴,懶洋洋地看著他:“騙人。你記得。”

赫蘭側了側頭,嘴角挑起一絲似笑非笑的弧度:“那時我剛把我那個老爹殺了,然後我闖進去,渾身是血,問你要不要合作。”

他咂了咂嘴,語氣帶著點意味不明的感慨:“你當時瞪著我,像是想把我掐死。”

謝玄終於笑了一下,那笑意淡淡的,像是懶得糾正赫蘭的形容,但眼底那一點冷意卻是實打實的。

“我當時確實想掐死你。” 他的聲音不輕不重,“可惜,病得太重,手腳不聽使喚。”

赫蘭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哂笑了一聲,像是終於逮到機會調侃他:“嘖,怪不得你一直記得。”

謝玄輕嗤一聲,終於懶洋洋地把酒盞放回桌上,骨節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桌沿,發出一聲輕微的嗒,像是回應,也像是無聲的預設。

赫蘭眯了眯眼,盯著他的動作,目光似有些停滯。

月光打在謝玄的側臉上,落下一片極淡的陰影,將他的眉眼襯得更深了幾分。

赫蘭看著,不知怎麼,腦海裡浮現出的仍是那夜的燭光下,那張帶著病色的臉。

他的指尖微微動了一下,像是想要將這個不必要的回憶從腦子裡抹去。

謝玄沒有再搭理他,只是微微垂眸,嘴角浮現出一絲極淡的笑意,像是記起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不願意回憶。

赫蘭抬眼看著他,慢悠悠地笑了,隨口轉移話題:“說起來,當時你們那個小皇帝偷跑進北境那天,把我氣個半死。”

謝玄挑眉,看向他。

赫蘭抖著腿,目光掠過庭院中搖曳的燈火,眼神透著幾分玩味:“你也知道,你那個美人弟弟多麼護著這個小皇帝。”

謝玄一手支著側臉,懶洋洋地道:“哦?難得你還記得。”

赫蘭輕哼一聲,似乎不想繼續這個話題,隨意地晃著酒壺,低低笑了一聲:“今天把那位小皇帝也氣得不輕,氣死他得了。”

謝玄目光微頓,終於懶懶地抬眼看了他一眼,眼底幽深,嗓音平緩:“損人不利己。”

他神色平靜如常,目光落在赫蘭身上片刻,忽然輕笑了一聲,語氣淡淡:“到底是比你們都多活了幾年,看著你們這些小崽子,簡直像在養一群孫子。”

赫蘭大笑了一聲,聲音順著風散開,他隨意地撐著搖椅的扶手站起身,學著大梁文人的樣子作了個四不像的揖。

“那就,拜見老祖宗?”

謝玄掃了他一眼,慢悠悠地端起酒盞,目光不緊不慢地落在他身上,半晌,嗤笑了一聲。

“別。”他語氣懶散,“我怕折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