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上說,沈珏在禦書房奮筆疾書,寫了一整夜,寫完又全撕掉,最後只留下“夜寒露重”這四個字。

謝臨看完,微微一怔,繼而失笑。

他能想象沈珏黑著臉坐在書案前。

寫了“謝臨你瘋了嗎”,覺得太過咄咄逼人,直接揉成一團扔了;

寫了“傷勢如何”,嫌自己語氣太軟,皺眉盯了半晌,還是撕了;

寫了“軍醫可有診治”,覺得自己不該問得這麼直白,又冷哼一聲,重新換一張紙。

景戈寫得活靈活現,謝臨都能想象那張龍案上鋪滿了殘缺不全的信紙,而某位陛下愈發煩躁,握著筆的手指節都發白,最後忍無可忍,決定不寫了,寫風月,賭氣。

“幼稚。”

謝臨輕笑了一聲,隨手將信折起,漫不經心地丟在桌上,低頭摩挲著沈珏的信,像是在思索什麼。

其實這封信裡,什麼都寫了。

沈珏不說“傷勢如何”,但他在乎;

不說“軍醫可有診治”,但他擔心;

不說“謝臨你瘋了嗎”,但他氣得不輕。

他把所有情緒都壓下去,最後只留下一句看似無關緊要的話。

——這不正是謝臨曾經教過他的嗎?

當年沈珏還小,陛下還不是他,只是個被擺在明面上的棋子,一個不得不步步為營的小皇子。

那時候,他還沒學會藏鋒收斂,沒學會將一切情緒藏在字裡行間,鋒芒畢露,心裡有什麼都寫在臉上。

是謝臨告訴他,有些話不必說,有些情緒不必寫,有時候寫風月,比寫人心更難懂。

他果然學會了,甚至學得很好。

謝臨斂下眉,望著桌上的兩封信,低聲笑了笑,帶著點無奈,帶著點懷念,也帶著一點……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

他抬頭望向帳外的夜色。

冷月如鈎,風雪未歇,篝火燃燒得正旺,映得他深邃的眉眼染上一層淡淡的暖色。

他輕輕嘆息,語調含笑,低聲呢喃——

“月色,確實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