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鎮以西五十里外。

車轅於雪地壓出的深痕未曾補上,已被疾急馬蹄踩踏得杳亂紛雜。

再也辨不清一段時間前,經此小路遠離臨淵鎮的車隊所向何方。

沈紅葉輕踢著坐騎側腹,暫且止了急奔之勢,回頭摘斷頭頂一枝橫生的柏樹枝梢。

樹枝遙指東方,老人的眼神晦暗。

“古人常以松柏喻年歲已長之人,如今雖值嚴冬,柏樹猶青,我沈家基業卻是面臨著傾覆之危,輸贏成敗猶未可知。”

“從前我只道只須一生謹慎,總可保家業無恙,奈何……”

早已馳出一段距離的同行道人剎住馬勢,冷冷瞥了他一眼:

“紅葉先生素來深沉狠決,為何到了緊要關頭,卻效那愚夫愚婦,空費光陰在這傷春悲秋?”

沈紅葉微微一笑,手腕一振,將折落柏枝擲到小路分岔口處。

“道觀中人大多以修為自傲,行事並不縝密。”

“見了這根樹枝,決不會花心思觀察斷口是否出於人為,定會派出精銳追向另一側。”

“當然,要是姚凌欣親自來追,我這些小伎倆自然瞞不過她。”

兩人不作拖擱,拍馬便行,於漸見狹窄崎嶇的山間小路上,仍是維持了一定的速度。

道人沉思半晌,終是忍不住問道:“你真覺得觀中有這本事,以雷霆之勢將五家留守小鎮的人手一掃而空?”

“馬家有大刀士三百餘人,刀沉力大馬戰無雙。”

“李家麾下養有二百弓手,更是堪稱百步穿楊,二十人為一組可制煉筋境武者。”

“琰欣縱然已有突破,也難……”

沈紅葉笑道:“你說的這些,都是我等在那位大人物眼中為數不多的價值,自然早就隨我兒趕到州府去了。”

“李雲秋和馬折韁囿於私怨,看不清局面,難道真要五家的最後希望與他們陪葬嗎?”

老人雙目微微眯起:“特別是李雲秋那傢伙,自從少年時僥倖射殺了通正便膨脹得可以。”

“真以為自己有本事斬了鐵劍傳人,再從容抽身而去,簡直把姚琰欣當成了死人。”

“現下也好,至少李雲豹接過李家家主之位後,憑著他初入煉神境的非凡修為,不論採取守勢還是日後反攻,也定當輕易得多。”

“難道他真捨得任得家傳寶弓利劍,於儀式進行期間仍在旁人手裡嗎?”

道人並不理解老人話裡關竅,卻維持著同行以來高傲冷漠的姿態,不曾再問一句話。

沈紅葉說話的興致卻未消減,笑道:

“旁支入主,是一個家族但凡超過百年,也很難避免的事兒。”

“原以為那一切榮華終生與你無關,怎料得一日主支覆亡,身為家族在世血脈不得不接過大任,承繼唾手可得的財富地位……”

“身為州府張家的旁支遠親,卻是主家以外修為最高,名聲最大的繼承人。”

“張山河,你真的對張家家主之位沒有半點想法?”

道觀真傳三弟子張山河沉默半晌,搖了搖頭。

“連大師兄在家中也非第一繼承人選,我有何爭競餘地?”

沈紅葉笑道:“你大師兄懂得兩頭下注,又於亂局開始前知機離開了小鎮。”

“日後不論小鎮形勢如何,他也必然成為道觀、五家,乃至於雙方背後勢力爭相拉攏的重要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