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讀過《會飲篇》譯注:《會飲篇》是古希臘客觀唯心主義哲學家柏拉圖前427一前347)的作品,用對話形式寫理想的愛與絕對的美。)嗎?”

莫瑞斯沒讀過。他不曾補充說,自己倒是探索過馬提雅爾。

“書裡面都是這方面內容——當然不宜給孩子看,可你應該讀。這次的假期裡就讀吧。”

當時沒再說下去,然而從此他有權談另一個問題了,而那個話題是他跟任何人之間都從未涉及過的。他不曾想過竟能談這種事。當德拉姆在陽光照耀下的院子裡談及此事時,他接觸到了一股自由的氣息。

莫瑞斯回家後,總是念叨德拉姆,直到全家人都把他有個朋友的事銘刻在心中。艾達想象著他或許是一位德拉姆小姐的哥哥,不過,她記得那位小姐是獨生女。霍爾太太則把德拉姆和一位姓坎伯蘭譯注:德拉姆是英格蘭東北部一郡。坎伯蘭是英格蘭西北部一郡。)的大學教師混淆起來了。莫瑞斯深受傷害。受傷害的強烈感情激起了另一種感情。心靈深處,他對家中的女眷感到不快。迄今他和她們的關系雖然平凡卻是穩定的。但是無論誰竟然把對他來說比全世界還重要的友人的姓名搞錯,在他看來簡直是不可饒恕的。一切東西的主要內容都被家庭生活抽掉了。

他的無神論也遭到同樣的下場。任何人都沒像他所料想的那樣把他的話當真。憑借年輕人的任性,他將母親拉到一邊,說他今後也尊重母親和妹妹們的宗教偏見,然而他本人的良心再也不容許他進教堂了。她說,這真是天大的不幸。

“最親愛的媽媽,我知道這會讓您心煩意亂。我天生就是這樣一個人,您說服不了我。”

“你那可憐的爸爸一向是進教堂的。”

“我不是我爸爸。”

“莫瑞,莫瑞,你怎麼能這麼說話呢。”

“喏,哥哥確實不是爸爸,”吉蒂照例出言不遜,“一點兒不假。媽媽,您過來吧。”

“吉蒂,親愛的,你呀,”霍爾太太大聲說。她感到應該對兒子的言論表示不以為然,卻又不願意跟他攤牌。“我們在談一個深奧的問題。而且你也完全錯了,因為莫瑞斯簡直就像是他爸爸,巴裡大夫這麼說過。”

“喏,巴裡大夫本人也不進教堂呀。”莫瑞斯說。這一家人說話一向是東拉西扯,他也受了影響。

“他是一位無比聰明的紳士。”霍爾太太斬釘截鐵地說,“巴裡太太也一樣。”

母親的口誤使艾達和吉蒂笑得前仰後合。一想到巴裡太太居然成了一位紳士,她們就笑個不停,莫瑞斯的無神論被拋到腦後了。在星期日,複活節這一天,他沒有領聖餐。他原以為會像德拉姆那樣會引起一番爭吵,然而任何人都沒有理會,因為在郊外,人們對基督教已經不再重視了。這令他反感透了,他用新的眼光看待社會。世人道貌岸然,看上去能體貼旁人的感情,難道骨子裡竟對什麼都漠不關心嗎?

他經常給德拉姆寫信——一封封長信,試圖細膩地表達感情的蔭翳。德拉姆把這看得無足輕重,而且坦誠相告。德拉姆的回信也一樣冗長。莫瑞斯總是隨身攜帶著它們,每次換衣服就把它們移到另一件衣服的兜裡。睡覺時,甚至用別針別在睡衣上。半夜裡醒來,他撫摸它們,留心觀察著在街燈映照下的天花板上的投影,並想起自己還是個小男孩時,曾經多麼害怕過。

還發生了一件關于格拉迪斯·奧爾科特小姐的事情。

奧爾科特小姐是他們家不常來往的客人中的一個。在一家水療旅館裡,她曾對霍爾太太和艾達照顧得無微不至,因此應邀而來。她是個嫵媚的姑娘,至少女人們都這麼說。男客們則對這家的兒子說,他是個幸運兒。他笑了,他們笑了。起初,莫瑞斯沒把她看在眼裡、自此對她獻起殷勤來了。

莫瑞斯本人沒有意識到,他已成為一個英俊的青年。大量的體育鍛煉使得他不再那麼笨手笨腳了。身體很重,但動作敏捷,面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