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紅菱聞聲, 連忙吩咐請進。

話音才落,果然見胡惠蘭走進門內。

她今日穿著一件蔥白綾緞子對襟單衫, 下頭繫著一條水波紋淡墨畫的裙子, 拴著豆綠色絲縧,打扮的清秀雅緻。

姜紅菱笑著坐起身來, 吩咐丫鬟給她放座,便問道:“怎麼這會兒過來了?”

兩人是自幼的交情, 自也無需那些客套。

胡惠蘭便在一旁坐了, 說道:“今日無事,過來瞧瞧你, 這兩日又記了些東西, 一併交給你。”說著, 便自袖中抽出一本薄薄的冊子, 遞給了姜紅菱。

原來因昨日侯府上下皆去了齊王府赴宴,這女學便放了兩日的假,胡惠蘭閑著無事, 走來看她。

姜紅菱接過冊子,略翻了一下,見果然又記了許多東西,便向她一笑:“辛苦你了, 這麼瑣碎的東西, 難為你一筆一筆的記著。”

胡惠蘭亦笑道:“咱們之間,還用的著說這個麼?何況,你替我尋了這麼個容身之所, 我也總要報答一二。”

恰在此時,如素端了果子露回來,遞給兩人一人一盞。

姜紅菱將冊子交與她收在妝奩之內,便向胡惠蘭說道:“你這話,好似那尼庵住不下去了一般。先前聽你的說辭,倒似要擺脫什麼人糾纏也似,卻是什麼緣故?”

胡惠蘭聽了這話,面上忽然添上了一抹緋色,又有些忸怩之態,同她平日裡那磊落大方之態大不相同,看的姜紅菱大為好奇。

胡惠蘭定了定神,說道:“能有什麼緣故,寄居在那種地方,自然多有不便之處罷了。”說著,話鋒一轉又問道:“倒是你,昨兒你們侯府上下一起去齊王府赴宴,怎麼我倒聽說你們當家的二爺同你先回來了?好似還出了什麼變故,問起人來,要麼不知,要麼閃爍其詞。昨日我來尋你,院子裡人說你去了坤元堂,留宿一夜未歸,到了今早才回來。你和那個二爺,之間又有什麼故事了?”

姜紅菱見她反客為主,反倒問起了自己,不覺笑了出來。她們相識多年,胡惠蘭自幼便是能言善辯,巧智多思之人,在同人拌嘴上,還從未吃過虧。

胡惠蘭卻不依不饒,追問著定要她說。

姜紅菱頓了頓,便將昨日在齊王府中的事講給她聽了。

胡惠蘭聽得既感激憤,又是感慨,不由點頭嘆息道:“這等門第裡,自來就是這等藏汙納垢,幸得有顧二爺在,不然當真不堪設想。”說著,想起適才聽到的訊息,說道:“我說怎麼好端端的,一夥子人去將松鶴堂的大門給釘了。問起來,人說是老太太染了疫病。我說這昨兒聽著還沒事,怎麼忽然就得了疫病,原來如此。”

言至此處,胡惠蘭頗為動容,看著姜紅菱說道:“他為了你,能連綱常倫理都不顧了,也算痴情到了極處了。你肯將自己託付與他,也總不算是所託非人。”

姜紅菱卻尚且不知此事,聽了胡惠蘭的話方才明瞭,心中也著實的觸動,竟而不能說話。

胡惠蘭看著她,含笑說道:“我也不曾問過,你要我記那些事情都是做什麼使的。現下想來,也都是為了他罷?昨夜,你和他……是不是……是不是……”她縱然大膽,性情大異於尋常女子,然而到底是個雲英未嫁的閨女,說到此事時亦覺羞澀,聲音小的細如蚊蠅。

姜紅菱聽她問起,不覺想起昨夜那纏綿悱惻之態,羞赧難言。

胡惠蘭看她眉眼含春,嬌羞不勝的神情,心中已然明白,又笑又嘆道:“原來你的這段緣分,竟然在這裡。”

姜紅菱不由問道:“惠蘭,我和他……我們這樣,你、你不會以為我們離經叛道麼?”她兩世為人,身邊幾乎沒有幾個真心為己之人,交心的便唯獨胡惠蘭這個密友。她和顧思杳之間的事,雖則已然是篤定了心意,再不將世俗眼光放在心上,但這至好至親的金蘭姊妹若是也鄙薄如此,那滋味也委實不甚好受。

胡惠蘭正色道:“你問我這個話,可是白認的我了。我是素來不將這些世俗成見放在眼中的。離經叛道又如何?憑什麼要你嫁個死人,還守寡一世?當初聽說你跳了這個火坑,我只為你可惜,又恨自己是個無用之身,不能救你出來。如今你既然尋得了可靠之人,還管那些做什麼?世道既於你無情,那就將世道踩在腳下好了。”

姜紅菱聽得心頭暢快,欣慰一笑道:“是我忘了,你是有名的胡怪人。”說著,兩人一起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