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惠蘭來找她,除卻遞東西與她,本也沒別的事。兩人坐在一處說說笑笑,轉眼已是晌午時候,姜紅菱便留胡惠蘭在洞幽居吃了午飯。

午後,有人來回說,顧王氏昨夜染了疫病,顧思杳吩咐封閉松鶴堂,每日除卻一日三餐,便不許人進出。

姜紅菱心知其故,自然並無話說。

打發了來人,胡惠蘭卻說道:“說起這個,前兩日我出府去買東西,在街上聽聞城中當真是發了疫病。城郊幾處村子死了許多人,本方官員也派了仵作醫差下去,也不見濟了什麼事。”

姜紅菱一早知曉今年必有此事,府中人事排程早有預備,也並未很放在心上,只說道:“這也是天災。”

說著話,門上人忽然報傳五姑娘來了。

兩人停了話頭,就見顧婷走了進來。

姜紅菱心想她是顧王氏認下來的,如今顧王氏被軟禁,她沒了投奔,故而來找自己。她對這個女孩,倒很有幾分憐憫之意,見了她,便說道:“老太太染了病,房中不能留人了。但既然侯府認了你,你總還是侯府的姑娘。那秫香樓自打你姑太太搬出去,一向空著,你不如就挪過去罷。”

顧婷卻搖頭道:“我來,是同大奶奶說一聲,我還想繼續服侍老太太。”

姜紅菱倒是頗為訝異,問道:“老太太染了疫病,怕要過給了你。你有這份孝心是好,但總要想想自身。”

顧婷垂首笑道:“多謝大奶奶照拂,但老太太於我有恩,她如今得了病,人皆不能近前,我去服侍湯藥,也算答報了老太太的恩情。還請大奶奶成全了我。”說著,竟跪了下去。

姜紅菱勸了她幾句,顧婷卻死活不肯鬆口。見她如此執意,姜紅菱也只好答應了她。

待顧婷離去,胡惠蘭方才說道:“這小丫頭倒是知恩圖報的。撞上這樣的事,別說是幹親,就是嫡親的子孫,怕也是離得遠遠的呢。”

姜紅菱心中卻只覺的有些怪異,蹙眉搖了搖頭。

顧思杳離了松鶴堂,便徑直出府,吩咐人備下馬匹,騎了往齊王府而去。

齊王為要姜紅菱不成,反被顧思杳折斷了右臂,怒火中燒,氣不可遏。齊王府中,正鬧得沸反盈天。

他右臂纏著夾板,坐在花廳之中,同毓王談論此事,說得極惱恨之處,竟要下令王府侍衛去拆了義勇侯府,以洩此憤。

毓王看著齊王那張輕狂跋扈的臉,因過於縱欲而渾濁的眼珠中血絲滿布,口中兀自謾罵不休,辱罵顧思杳之餘,還不忘了羞辱姜紅菱幾句。聽著那一句句的汙言穢語,他只覺胸口彷彿有什麼在燒灼著,自打懂事以來,他從未如現下這般恨著什麼人,迫切的想要誰死去。哪怕是當初母妃容嬪遇害之時,那憤恨之情也不如當下這般熾烈。

毓王握緊了拳頭,面上卻依舊是神色淡淡,聽齊王罵了一陣,方才說道:“二哥,你卻聽我一句言語。此事,是你無禮在先。那姜氏是侯府的少夫人,怎會無端從你姬妾房中出來。何況,你也在場,還同侯府的世子起了沖突。那日的事,眾目睽睽,目睹之人眾多。此事傳揚開來,姜氏固然名節受損,但於二哥你的名聲,也無甚好處。你不說怎樣遮蓋,倒還要上人門上去大動幹戈。這叫全江州城人看著,要如何議論?”

齊王將手向桌上一拍,喝罵道:“本王管他們如何議論!本王是皇上親封的齊王,還怕這些小老百姓議論不成?!本王看上了姜氏,是她的福氣!這賤婦竟不識抬舉,顧思杳也跟瘋子一般,竟然折斷了本王的胳膊。昨兒大夫說起,我這條胳膊要好,也需得三月有餘的功夫!這口氣,你叫我怎生咽得下!”

毓王心中恚怒,忍著氣惱同他周旋,又說道:“二哥消氣,二哥貴為親王不假。但姜氏也是侯府的女眷,來王府做客,被人引至後宅姬妾房中。硬說起來,便可算二哥一個逼淫良家婦女的罪名。二哥行的正坐得端,自然不怕人議論。但不日禦駕即將親臨江州,這事如若傳入皇上耳中,只怕於二哥有些不利。”

齊王這兩日早已昏了頭,竟將這件大事拋之腦後,此刻經由毓王提點,方才想起來。前幾日京中傳書,言說德彰皇帝禦駕南巡,再有十日將達江州。江州地方為迎聖駕,正忙得不可開交。他身為本方封王,亦有接駕之責。

他雖自幼深得皇帝寵愛,母妃又是後宮位同次後的第一寵妃,但皇帝的脾氣他是知道的,深惡品行低劣之人。即便如他,也不敢犯了這個忌諱。

想至此處,齊王心中那團怒火,也如雪獅子向陽,盡數化了,只剩滿腹的焦慮驚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