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素與如錦兩個丫頭,自幼服侍姜紅菱,跟著她一起入女學讀過書,是識字的。

當下,如素捧了賬頁,在堂中站定,蕩蕩如流水一般的唸了下去。

眾人聽著,便是一筆筆的細碎賬目,誰人採買,所購何物,採自哪家店鋪,所費幾何,原價幾何,經手何人皆寫的清楚明白。

如素唸了大半個鐘頭,眾人皆是越聽越怒,按著賬目所載,每筆銀錢雖不甚多,但積累下來卻也著實不少。姜紅菱將這些賬目做的極其精細,讓人不得不信。

李姨娘聽得冷汗直冒,兩股戰戰,低頭不敢言語,連顧文成的臉也不敢去看了。

如素終將整本賬目唸完,嗓子也已幹啞不堪,臨末道:“虧損共計三萬五千六百二十一兩。”

姜紅菱向著李姨娘含笑問道:“姨娘若是覺得這賬目不可信,大可自己拿去算算。那些採辦及各大貨行鋪子的掌櫃,現在花廳候著,可要傳進來?”

李姨娘只是低著頭,滿臉慘白,垂首無言。她知道家中情形,旁的小事倒也罷了,但如此巨額的一筆銀兩,無論如何也推脫不得。

她怎樣也不曾料到,這姜紅菱竟然如此慎密精細,真個將這麼多年來的虧損算了個清楚,且還將人證也一併傳來了。

李姨娘暗暗咬牙,猛然抬頭看向了顧王氏,兩眼緊緊盯著那老嫗。

顧王氏卻忽然咳嗽起來,慌得旁邊兩個丫鬟捶背撫胸,又去倒茶。

連顧文成與蘇氏都起身問訊,姜紅菱也上前問了一回。

眾人忙成一團,好容易顧王氏才止了咳嗽,眾人方才重新落座。

顧文成卻開口道:“賬目能做到這般地步,也不必再傳什麼證人對峙了,此事想必不虛。”

姜紅菱柳眉微抬,看向這公爹。卻見他面淡如水,兩鬢微有零星幾點花白,面容身材卻因保養得宜,一如青年俊逸。

顧文成頓了頓,雙眸微垂,淡淡說道:“桐香果然糊塗,竟敢貪墨了這般大的一筆銀兩。枉費這些年來老太太疼她,太太信她。然而桐香掌家多年,又生下了一子一女,沒有功勞總有幾分苦勞,不如將她拘禁在菡萏居中,以思己過。”

李姨娘想著總有顧忘苦在,這一出挺過去了,往後還有好日子過。若非不得已,她也不肯行那一步險棋,去拼個魚死網破。網是破了,魚卻也死了,自己又能得些什麼好處?

聽了顧文成這言語,她心中一定,張口就要應下,卻聽姜紅菱道:“老爺且慢,兒媳還有話說。”

顧文成濃眉一挑,抬眼看向姜紅菱,打量著那張冷豔絕倫的俏臉,半日說道:“你還有什麼事?”他同這個才進門的兒媳幾乎毫無往來,當初長子病重,劉家小姐退了親,家中議論沖喜之事時,便有幕僚同他說起,姜家有意攀上這門親事。

以往,他也曾聽聞過姜家女兒的豔名,但女子姿色只能錦上添花,卻不能雪中送炭。若是顧念初身子尚好時,他說什麼也不會答應。然而那時候兒子已然病重,滿城裡門當戶對的誰肯將女兒嫁來沖喜。姜家門第也將就的過去,姜紅菱又有如斯豔名,倒也還算光彩幾分,便答應下來。找了個算命先生,做弄了一回,強說兩人生辰八字般配,將姜紅菱弄進了家門。

自打這兒媳進了姜家的大門,他也只在隔日姜紅菱端茶之時見過她一面,其時雖也驚豔於其容貌,但也就不過如此了。

自那之後,長子過世,她又病下,家中亂了一場,也就此寂寂無聞。

之後,過了兩月,就聽人說起,這媳婦在家中同李姨娘好一番爭鬥,又得了顧王氏的喜歡。他去菡萏居之時,李姨娘也使盡了渾身解數,巴結獻媚,挑唆著要他將姜紅菱送到家廟去,好除了這個心腹大患。

顧文成雖明知此不過婦人伎倆,但也不耐煩她糾纏,何況長子已死,兒媳留在家中也沒什麼用處,還易招惹是非,便也答應了下來。不料他去顧王氏跟前說了一回,顧王氏卻說什麼也不肯,反倒將他斥責了一番。他便心生好奇,這女子卻有什麼能耐,才嫁入家門,就能讓老太太對她照拂如斯。

然而也不過只當是小女子的討巧伎倆,料想著姜紅菱慣會討長輩的喜歡,也就罷了。

在顧文成眼裡,女子皆無甚用處,即便姿容絕世,也只是花瓶而已。直至今日,看她行事手段,周到精細,滴水不漏,也不得不為之嘆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