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姨娘心中微有不安, 倒還鎮定,走上堂上來, 向著眾人一一行禮, 便立在堂下。

顧王氏微微頷首,說道:“桐香, 今兒一早叫你過來,是因著大少奶奶有些話要問你。”

李姨娘早已猜到, 必定是姜紅菱生事, 方才有了這場是非,心中倒也不慌, 當即說道:“我知道的, 前頭是我執掌家務, 如今換了大少奶奶, 想必是有些出入。大少奶奶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自管問我就是了。我必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又何必勞師動眾, 將閤家子人都請來,倒攪和的老太太、老爺太太一早便不得清靜。”

她這話,便將矛頭對準了姜紅菱,暗指她無事生非, 蓄意與己為難。

姜紅菱同她是打了一世交道的, 哪裡聽不出來,也不去理會她這些小伎倆,只淺笑不言。

顧王氏看了一眼姜紅菱, 說道:“既是這等,菱丫頭你便問吧。”

姜紅菱淺淺一笑,便向眾人說道:“紅菱近來襄助太太打理家務,查點賬目之時,便見這些年來賬上頗有錯漏,往來銀錢也對不上。家中管事採買,更有濫竽充數,以次充好之事。”

她話未說完,李姨娘便搶先道:“這事想必是那些管事採買們自作主張,我並不知情。”

姜紅菱笑了笑,說道:“姨娘且不要著急,這些採買們都在何處買的貨,這兩日我皆已查明白了。那些鋪子的掌櫃們,也請到了家中。那些撤換下來的採買們,如今也在外頭等候。待會兒,就請他們進來一一說個明白。待會兒,姨娘大可同他們對峙,是非曲直,自然明白。”

那李姨娘頓時臉若豬肝色,額上沁出了一層薄汗,抿著嘴不言語,只拿眼睛溜著顧文成。

顧文成寵了她這些年,哪裡不知道她那些貪便宜的毛病?見了她這幅神情,頓時明白過來。心裡縱有幾分的生氣,但畢竟是自己多年的寵妾,便淡淡開口道:“桐香管家年頭久了,就是有些錯漏,也是有的。”

姜紅菱淺笑道:“老爺說的是,但只聽兒媳婦把話說完。”

顧文成看向她,眸光淡淡,說道:“你且說。”

姜紅菱便道:“媳婦粗略算了一回,這些年來,因著上述事由,咱們府邸裡外竟虧損了大約三萬多兩銀子。”

眾人一聽,霎時一齊變了臉色。

侯府如今雖仍舊富貴,卻已有日薄西山之勢,日常都是面上的風光。除卻莊子上的田租收成,便是朝廷每年的年節恩賞,侯府的食邑與兩府老爺的官俸。然而顧家到了這一代上,子孫不肖,顧文成顧武德兄弟二人仕途皆沒什麼作為,屍位素餐而已。侯府這些主子們,日常開銷又極大,自顧王氏起,往下皆是大手大腳,鋪張浪費,早已入不敷出,坐吃山空。

那李姨娘平日裡貪墨官中銀錢,上頭不是不知,但只當她不過落些小便宜,再則她送來的賬目,面上也都是平的,日常用度並無影響,便也不去管她。卻不曾想,這些年來她竟吞了這麼大一筆銀子。

不獨顧王氏,連顧文成也變了神色。

李姨娘聽了這話,便曉得不好,顫聲道:“大奶奶,你可莫要信口開河,栽贓誣陷!你說我虧了府裡三萬兩銀子,證據何在?!你這般紅口白牙,叫人如何信服!”

顧王氏面冷如冰,向姜紅菱問道:“菱丫頭,姨娘說的也有道理,你可有證據?”

李姨娘心下微定,雖則確有此事,但這麼多年來,日常採買虛報賬目等事過於細碎,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錢。姜紅菱張口就是三萬兩銀子,想必是信口胡說的。她是不信,姜紅菱能將這筆爛賬,算得清楚明白。

想到此處,她看向姜紅菱,一臉得意之態。

姜紅菱是早已料到如此,微微冷笑,當即說道:“老太太說的不錯,沒有證據,果然是誣陷好人了。”說著,便向跟隨服侍的如素吩咐道:“將東西取來。”

如素應了一聲,快步走到外頭,不多時又轉了回來,手裡便抱了一沓子的賬頁。

她走上前來,交予姜紅菱。

姜紅菱接過,行至顧王氏跟前,將那些冊頁雙手呈上,說道:“老太太請看,這便是這些年來李姨娘主管的日常採買,每一筆媳婦皆去查問過了,有采買同那些鋪子掌櫃們的手印簽字。”

顧王氏看了一眼,見那紙上許多文墨,密密麻麻的一片,便笑說道:“你這丫頭,明知我老人家老眼昏花,還叫我看。就唸出來給大夥聽吧,也叫你老爺太太聽上一聽。”

姜紅菱微笑應下,轉而將冊子交給瞭如素,令她念。她自家,倒在一旁的核桃木鏤雕蝙蝠圈椅上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