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駿氣急敗壞, 瞪他一眼, 又咕咚咕咚灌了幾口水。

一提起這事, 他就恨得牙根兒直癢癢。

認識周覺山這小子十多年,從當年在雲南救他一直到他後來跑到緬甸跟周覺山互相照應,趙駿可是眼睜睜地看著周覺山長大的。想當年十二歲時的毛頭小子, 多拗啊,趙駿這t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引狼入室,跟周覺山打了十幾年的交道,末了還把自己的親閨女給搭進去了。

“提醒你啊, 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 你自己心裡清楚。”

趙駿斜眼睨著他, 迅速地擰上礦泉水瓶, 力道又蠻又橫。

周覺山摘下墨鏡和口罩, 揣進兜裡, 摸摸鼻樑, 笑出來,“嗯。”

什麼叫該幹的和不該幹的, 反正他全都幹了。

而且,昨天跟在思一時情亂,好像也沒用什麼避孕措施。周覺山父母都過世了,家裡就他一個獨子,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更何況按他這個年紀,其實也早就該結婚生子了。

“你想要外孫還是外孫女?”周覺山笑著挑釁。

……趙駿咬牙切齒, 眼睛裡蹭蹭往外冒火,五指緊抓著礦泉水瓶,下巴不停地顫抖。

周覺山朗笑,安慰性地拍了拍趙駿的肩膀,不逗他了。

“想開點兒。”懷孕生孩子可不是小事兒,且不說懷與不懷的問題,就說生與不生,那他也總要依著在思的意思。

趙駿又踹他一腳,周覺山照單全收,他知道,反正這事兒原也就是他幹的不夠地道,這兩年因為工作,他跟趙駿都稱兄道弟的,突然他又睡了在思……

“往死裡踹,解氣。”

趙駿嘴上承應,可心裡倒也怕把他給踹傷著了。

“滾滾滾,見著你就煩。”

趙駿揮揮手,往遠處走走,碼頭上涼風徐徐,沿街的地方還堆著幾摞一人多高的木頭箱子,趙駿雖然年紀直奔五十,但好在身強體健,他手纏著兩道繩索,腳蹬著箱子,三秒不到便蹭蹭地兩招爬了上去。

這小子來時,正趕上他手下的嘍囉們都到對岸去接貨,一時半會兒都回不來,趙駿也樂得清閑。

他曬著太陽,枕著一條胳膊,撩起身上的背心扇風。

周覺山立在遠處,他眯眼,忽地加速起跑,高舉手臂,縱身一躍而上。“抽煙嗎?”

趙駿搖頭,“想戒。”

周覺山沿著木箱的邊緣坐著,他一條腿伸直,一條腿曲著,將胳膊搭在了膝蓋上方,從口袋裡摸出裡煙盒和打火機。

他用粗糲的指腹磨開打火機,另一隻手捧成半弧形,擋住了從河面吹來的涼風,嘴裡的香煙慢慢地被點燃,火光忽明忽暗,他揣回打火機,將煙盒扔在了趙駿的身上。

趙駿看他一眼,挑眉。“啥意思?”

“我也戒。”他以前抽煙是因為煩、無聊、自娛自樂,但以後身邊有在思陪他,他心裡踏實,自然也就再也不會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了。“今天就最後一根,以後也做個好人。”

說話間,周覺山叼著煙,兩手撐在木箱子上,眼望著天邊漸漸西沉的太陽。

趙駿不信,“那還留打火機幹嘛?”

周覺山輕笑,將用舊了的打火機又掏出來,勾在手指上晃晃,“別要了,你送我的,這都多少年了。我留著當個念想。”

趙駿細眼一瞧,這還真是。

抽煙、喝酒、耍流氓……

周覺山這一套不正經其實都是跟趙駿學的。

自打周覺山他十七歲那年,在東枝的一家酒店後門再見到趙駿,他的人生就開始偏離了原有的方向,也不知道這算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或許是命中註定,他本來想當個匪,卻硬生生地被趙駿勸成了兵。他本想不抽煙不喝酒做個不那麼社會的嘍囉,可趙駿又教給他不社會不要強就沒好下場。

總之,他骨子裡的那套略顯矛盾的大義凜然和流氓氣質,大抵都是趙駿一個人的功勞,其實說來趙駿也就是那樣的性格,在流氓堆裡呆久了,能動手絕不動口,張嘴閉嘴都是髒話,誰還信他是個警察?

涼風吹過,吹動了籠基的卷邊,趙駿坐起來,整了整褲腿的邊角,這麼多些年過去,往事一幕一幕,有些事不免讓人感慨唏噓。

他明明是個警察,可卻終日過著暗無天日的生活。

“你還記得我當年是怎麼跟你形容這一行的嗎?”

周覺山點頭,微笑,“你說這是他爹在兒子的面前裝孫子。”

趙駿仰頭望天,從煙盒裡抽出一根煙,重重地扔進水裡,“人前一套背後一套,整天戴著面具生活。我這個孫子,可是一裝就裝了十多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