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陽光正好,清風送爽,小院裡半明半暗,長條石磚鋪就的地面,樹影斑駁,淋過水後散發陣陣涼氣,也不多熱了。

兩顆腦袋,一大一小,一花白,一烏黑,湊在一起,講的人是繪聲繪色,聽的人是聚精會神,連敲門聲都聽不見。

來人又加重了手勁,“叩叩……”爺孫倆俱是一怔,四目相對,不知這個時辰會是誰到訪。

“誰呀?”夏慕君揚聲問道。

“慕君,是表哥。”門外人朗聲答。

門“吱呀”一聲開啟,走進來一位少年。一身月牙白長衫,腰繫藍青雙色縧,墜碧綠玉佩,頭發高高束起,難得的甲子臉型兼具英氣與俊秀,眉如墨畫,眼如星點,端的是玉樹臨風。

來人正是夏慕君舅舅的獨子,於元意。

夏慕君心想:“原來是他。”面上卻並不顯露,只是微微側身,示意他進來。

於元意看了一眼立在邊上的表妹,她低頭斂眉,可能是剛剛一直和爺爺笑鬧的緣故,面上隱約兩團紅暈,發髻也有些蓬亂,卻更顯得嬌俏。

夏爺爺重重咳兩聲,瞪著於元意,說道:“你小子還來我家做什麼?你不是不願意……咳咳”“要不是你,我家君兒也不會……咳咳”

夏爺爺幾次截住話頭,實在不知該怎麼說下去。看一眼孫女,拉長著臉,拂袖道:“你來幹嘛,快走,我們不想見到你!”

其實之前夏慕君的落水確實是無心之失,不過是發生在她偷聽到表哥和舅舅的對話後。

那天她和娘跟平時一樣,去鎮上舅舅的藥鋪,給奶奶抓藥。走後發現手絹落在藥鋪,她自己折回來取時,無意聽到舅舅和表哥說話。

舅舅很喜歡她嫻靜溫柔的性子,透出口風,問表哥的意思,表哥卻不願意。

偏偏偷聽的她還被發現了,一時又窘又羞,急急的跑出來,舅舅怎麼叫都不應。回家的路上,娘走在前面,她在後面,不知怎麼就掉到了池塘裡。

落水昏迷期間,舅舅來探過她。疑心她是因自覺受辱投水,自責著急的舅舅把什麼都說了。夏家人雖心疼女兒,可也真怪不到別人頭上。

夏慕君心知表哥沒錯,也不願過多糾纏這件事。

她上前輕聲說:“爺爺,我不是說了麼,我真的是不小心掉進池塘裡的。”又進一步,拽著爺爺的衣袖,用只有他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嗔道:“爺爺,你再這樣,我以後還見不見人了?”

於元意自知理虧,上前躬身作揖,頗誠懇地說:“夏爺爺,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今天是來給夏奶奶送藥的。”

聽了孫女的話,又看在藥的份上,夏爺爺勉強哼了一聲,一把扯過藥包就走進裡屋。又拿出錢袋出來,摸了幾貫錢遞給於元意,沒好氣地說:“現在就這麼多,不夠的先欠著”。

於元意連忙擺手,說:“不用不用,這是我孝敬夏奶奶的。”

夏爺爺皺眉說:“那你還能供我家老婆子吃一輩子藥嗎?”把銀子塞他手裡,看也不看他,就進灶間熬藥。

於元意被堵的無話可說,只能苦笑。夏慕君端來一杯涼茶,遞給表哥,笑著說:“表哥,你就拿著吧。謝謝你惦記著我奶奶,這麼遠來送藥。”

於元意看著眼前的表妹,眼神清亮,語氣坦然,總覺得有哪不一樣了。不過這樣也好,看來表妹是真的放開心思了,他也放心了。

略坐了一會,和夏於氏,夏奶奶寒暄之後,於元意就起身告辭了。

從始至終,夏慕君神態自若。夏於氏和夏奶奶終於相信她真的沒事了,婆媳倆互看一眼,心裡都輕松不少。

傍晚,連綿不斷的火燒雲照紅了半邊天,村裡家家戶戶都升起了嫋嫋炊煙。田埂小路上都是荷鋤歸家的農人,夏雲崢和夏若虛也從學堂回來了。

於元意帶來的葡萄在井水裡湃了幾個時辰,酸甜冰涼,正好解暑。

夏雲崢邊吃著葡萄,邊罵於元意不是東西。

而夏若虛在看過夏雲崢的功課後,氣的直瞪眼睛,只差沒跳起來,沖著兒子吼道:“寫的什麼亂七八糟!起碼人家於元意的學問比你好!人家大不了你幾歲,已經中了秀才了,你呢?”

夏雲崢不服氣的爭辯:“人各有志,我以後一定不比那小子差!”

夏爺爺夏奶奶笑著過來打圓場,夏於氏忙著張羅飯菜。夏慕君呢,忙著剝葡萄給滿屋跑的小慕蘭吃。她心想:原來日子要這樣熱鬧才好,以前孤清慣了,卻是不知。

用過晚飯,夏爺爺和夏奶奶搖著蒲扇,去村口的大榕樹下聽人講古。夏若虛帶著妻子在天井納涼,小慕蘭高興的圍著爹爹孃親跑來跑去,手裡拎的竹叮當搖的滿屋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