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喊大叫,像什麼樣子!唔,真的很香……”說話的是一位青年男子,一襲青衫,五官跟雲崢有幾分相似,氣質更為儒雅。

他一手搖著紙扇,一手裡還拿著幾卷竹簡。這自然是夏慕君的爹爹,夏若虛。夏若虛是村裡唯一的秀才,村裡人都很敬重,稱一聲“夏先生”。

大家一起出錢請他在祠堂開私塾,教授本村和鄰村的孩子們,弟弟夏雲崢也跟著一起上堂。夏若虛的束脩和“三節兩壽”的節敬是家裡收入的主要來源。

夏慕君聞聲知道是爹爹和弟弟回來了,心下一喜,趕緊端出銅盆,擱在木製的臉盆架子上,換過清水和帕子,給父子二人淨手擦汗。

夏若虛接過帕子,把手裡的竹簡遞給女兒,叮囑道:“君兒,這是你要的風俗志,姑娘家長長見識也好。只是仔細別留下痕跡,要還的。”

夏慕君眼睛一亮,心知這幾卷竹簡的珍貴,應該是父親輾轉借來的,甜甜的道聲:“謝謝爹爹。”

夏慕君小時候跟著爹爹識字,很是聰慧,大了之後不方便去學堂,不過也一直有讀書的習慣,爹爹也贊成。

那邊夏於氏也笑吟吟地端出了飯菜,因天氣炎熱,最近都在小院裡藤架下的石桌上擺臺。藤架上纏的也許是爬山虎之類,長得蔥蔥鬱郁,投下一片陰涼。

待她布好碗筷,進屋把夏奶奶請了出來,一丁點兒的夏慕蘭也跟著顛顛的跑出來,嚷著要哥哥,要爹爹。

家人齊齊圍坐在一起,桌上有青菜豆腐湯,雞蛋香煎韭菜,蒸紅薯,上湯豆苗,還有一小碟幹煸小魚。小魚是爺爺在門口水塘裡撈的,只有指頭長,鮮得很。

雖然都是普通的菜色,但經過夏於氏的巧手烹調,色香味俱全,讓人胃口大開。

爹爹抱著小慕蘭坐在自己膝頭,還不忘問候夏奶奶今日可見好;娘親則細心的為丈夫和婆婆夾菜盛湯;弟弟許是餓了,只顧著埋頭吃,形容粗魯,又引來爹爹的斥責。

這平常的一幕看在夏慕君眼裡,覺得溫馨無比,心中有一塊地方非常溫暖。才來沒多久,她已經從心底接受了這一家人。

這夏慕君雖年紀比自己小,可黃銅鏡裡的照出的杏核眼,含珠唇,還有那對酒窩,明明就是當年的自己。這讓夏慕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也許這就是自己的前世,夏家人就是自己前世的家人。

說起來,除了剛醒來的那幾天,燒飯掌握不好火候,夏慕竟是十分適應。少了都市的喧鬧,安靜閑適的田園生活,讓她有一種重回小時候的感覺。

現在的生活,遠比她一個人孤零零的要好,說起來自己竟是因禍得福了。

吃過飯後,稍作休息,爹爹和弟弟就趕回學堂了。夏慕君讓娘親去休息,自己收拾了碗筷,從缸裡打了水出來洗。

夏奶奶則帶著小慕蘭去撿雞蛋,裝在一個小竹籃裡,裡面墊上稻草,和小慕蘭坐在小板凳上,教她數雞蛋。

小慕蘭稚嫩的童聲像模像樣的數著:“一個雞蛋,二個雞蛋,三個雞蛋……”,突然眼睛一亮,邁著小短腿朝門口奔去,還喊著:“爺爺,爺爺……”

進門的正是夏爺爺,夏知正。

雖然年紀早已上了五十,方方的臉膛有不少皺紋,常年的勞作染白了鬢發,但仍然眼神晶亮,腰桿挺直。夏爺爺快走兩步,抱住跑來迎接的小慕蘭,爽朗地笑道:“蘭兒真乖,看爺爺給蘭兒帶了什麼回來?”

爺爺說罷拿了一個竹叮當出來,細細的竹篾編就的六角小籠子,裡面裝了一個鈴鐺,頂部還吊了一個提手的杆,末端纏了紅線。輕輕一晃,就會發出清脆的“零零”聲,甚是精巧。

小慕蘭拿著竹叮當,愛不釋手,高興的馬上跑進去裡屋,要拿給娘親看。夏奶奶站起來,遞過帕子,問道:“老頭子,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夏爺爺抹了把汗,道:“今天在鎮上碰到貴人了,看中了我編的那些竹籃竹筐結實,全要了。”接著從布衣兜裡掏出一個錢袋,晃一晃,笑著說:“老婆子,你看,我有錢給你買藥了。”

夏奶奶眨了眨泛酸的眼睛,又轉身倒了杯涼茶,遞給夏爺爺。

夏於氏哄小慕蘭睡著後從裡屋出來,說道:“爹,您回來了,還沒吃吧,我這就去張羅飯菜。”

夏慕君也走了過來,搬來一張竹椅叫爺爺坐下,說:“爺爺,累了吧,我給您捏捏,好不好?”

夏爺爺沖兒媳婦點點頭,坐在竹椅上慢慢喝茶,拍拍夏慕君幫他捏肩膀的手,說:“好君兒,爺爺不累。來,你也坐下,再給爺爺講講那《水滸傳》,那個花和尚魯智深,他打死惡霸鎮關西後怎麼樣了啊?”

夏奶奶笑著進屋去照看小慕蘭了。夏慕君被爺爺那著急勁給逗笑了,搬個小竹凳坐下,調皮地學那說書先生:“請客官聽我細細道來,話接上回,說道那魯智深……”

清脆的少女聲音在靜謐的午後直飄到很遠。

卻不知斑駁的木門外,一雙半舊的皂靴停留已久,一名少年屏氣凝神,似是在仔細聽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