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警官是位奇男子。

在此之前,我從未認真留意他的一舉一動,只當做困擾一期先生的麻煩人物、見招拆招地對上過幾眼。

他與一期先生形影不離——僅僅這一淺薄的印象,似乎比刑警的身份更為全校通用。偶爾於門廊遇見,總是笑眯眯的不愛穿警服的男人就像教師一般點點頭,喚一句“伊達君”、“小池君”,接著便不急不緩地晃悠到一期先生身邊,等待他從書包裡拿出午餐或和菓子。

每當這時,教室裡就會充斥著奇異的氣氛。然後一期先生就會紅了臉,手忙腳亂地引他到別的地方去。

除此之外,我對他的印象趨近於無。

盡管曾在內心隱約有過考量,這二位應當是熟稔的,甚至交情匪淺。但作為一名警察,三日月君實在過於特立獨行,讓人不好判斷他究竟是因舊情而對一期先生格外寬容,還是原本便這般隨性,處理每樁案子都不急不緩。

京都警部裡也會有這樣的人吧?聽四哥說,他的某些同學畢業之後往往只在交番掛個名,便整日跑去全世界旅行、或是流連花町,一年到頭連面都見不到幾次。

三日月君給人的感覺差不多就是這樣。懶洋洋的,不瘟不火,整日除了喝茶就是與一期先生膩在一起,沒有半點查案的苗頭。

他甚至在三樓盡頭拐角處的畫室開闢了一塊小小的茶桌——那裡本就因偏僻無人愛去,不知不覺間,十七畫室就變成了一期先生的私人美術館、兼三日月君上課休息的茶廳,名字也被頑皮之人拿“十七茶室”貼換。

這日,為了詢問案情,我終於進一步接觸了這名刑警。

是上課鈴敲響的午後。估算著一期先生應當已進入教室,我便向保健室老師請辭,偷偷溜去“十七茶室”與三日月君見面。

午間陽光正好,細碎的光影透過葉縫照落在腳邊,跟隨躡手躡腳的動作搖曳,就像心中怦怦亂跳的鼓點,是說不出的逃學的刺激。

我還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哩!

好久未放鬆時,做些幼稚事總能變得開心。比如去踩光的影子。

站在畫室門前,稀疏光點便遠去了。我同它們道別,就像道別十幾年來循規蹈矩的人生,然後推開門,邁向小說中入室一聲暴喝的黑道少年新天地。

“喔、小伊達君。”

“打、打擾了……您好像不怎麼驚訝呢。”

“哈哈,因為看見了呀。”

三日月君指向窗外。茂密的香樟樹下,教學樓與畫室之間的長廊灑滿星星點點,正是剛才我旋轉跳躍的地方。

場面太過羞恥。一時間不敢再看他的表情,我盯住牆邊那副未完成的紅底油畫,學著父親模樣老氣橫秋地說。

“警官,冒昧來此,是有話想問您。”

耳畔響起低低的笑聲。

“可以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