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被少年稱作貴人、同時為豐子小姐所憎惡的畫家,多半正是藤原公館中悽慘死去的那一位。

但這真相又是誰告知了她?

我再次向賬房確認四月十五日前後豐子小姐的行蹤。這一次,他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遲疑片刻才說,那日傍晚有人向東家寄錢。

“之前也有這樣的事,每隔一段時間,就有人託學生來送錢。東家發病前已收到過幾次,以為是熟人吧,我便沒放在心上。現在想想,確實是在那之後,東家嘟囔著拿出懷裡的信在燈下看了一會兒,才變得不對勁的。”

“他們有說什麼嗎?”

“只是討論了一下宗教信仰,學生說不信這些,就結束了。”

“這樣……裝錢的信封您可還留著?”

“沒有信封,是直接由學生送來的,裝在錢袋裡。”

“直接讓學生送?——錢的金額大嗎。”

“一次幾元或者十幾元,算不上多、也不少。東家一直資助堺界那邊的孤兒院,常有寫信感謝的,所以我以為是以前施恩的小子們來還人情了,便沒太留心這事——怎麼,難道那些人和什麼事件有關嗎?”

“不,只是順便一問。關於那學生,您有了解嗎?”

“當然,就是坡頂木下家的少爺。”

——意料之中。

從他對於錢數的描述,以及不包信封這一點,我便大致猜出了那位假託旁人之名的學生一定是一期先生。

那位先生無疑是品行端正的,正因如此,才根本不善於偽裝。

不過,會給河谷屋寄錢這事,我卻萬萬沒有想到。原本以為他每月攢下的錢全部都給了木下老人和阿民,但回過頭來再想,八元對於經常兼職的一期先生而言並不算一筆大數目,如果只是僱傭和治病,他確實不至於如此努力。

為何要給豐子小姐寄錢?

無疑,答案是很明顯的。可是小日和之死最多算作藤原老爺的過錯,那樣一位有原則的人,即使有可能為父親犯下的錯贖罪,卻絕不可能在得知父親的罪行之後無理由的包庇。所以在他心裡,藤原老爺在火災中一定扮演著受害者角色。

這怎麼可能呢?連木下老人自己都說:我有罪,我也成了惡鬼。

不、不,稍等。

我突然意識到那短短一行自白中有著隱藏的含義。

我“也”成了惡鬼。

這就意味著在火災發生前,公館內至少存在兩名甚至以上的兇手。

畫家、小日和、企業家、華族小姐、管家以及藤原老爺。六人之間,一定發生過更為複雜的故事。這故事唯獨一期先生知曉,並且他多半也曾參與其中,所以才像背負了一切般不肯放過自己。

謎團就像層層環繞的鎖鏈,僅僅由一根鐵鎖越纏越緊,因此若要接觸讓他封鎖內心的真相,就必須要先捉住最容易暴露的接頭、也就是藤原公館的真相。

思及此,我忍不住想要立刻跑出去,利用這身警服向周圍人展開調查。可是一樁海島上的殺人事件,在坊間獲知的訊息必然少的可憐;穿著警服亂轉,被交番發現的機率也極大。

唯一的辦法只有向警察詢問,比如聯絡四哥。然而木下老人的隱秘身份,卻讓這唯一的通路也變為不通。

——該如何是好呢?

放手一搏的,我想到了三日月君。

作者有話要說:

交番:交番所的簡稱,即派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