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美嬋手裡捏著限量版鱷魚皮小坤包,腳踩羊猄皮高跟長筒靴,最新款黑蟒皮手套上的水鑽閃閃發光,通身透著被動物保護協會成員追殺的血腥氣質,優雅地在公寓房間視察了一小圈兒。

好啊,居然只有一張床!她再次看向易乘風的眼神冷酷又諷刺,這個爬床的賤人!小時候偷表,長大了偷人!

“莊……姨,”剛剛在冰箱裡碼好食材的易乘風順手疊好了早上沒來得及收的圍裙,拿了罐王老吉噸在莊美嬋面前,“您別這麼看著我,搞得好像我是您兒子跟外頭養的小媳婦兒似的,下一秒您是不是就要一張支票糊我臉上讓我趕緊從這兒滾蛋?”

莊美嬋修眉一挑,回了個‘難道不是嗎’的輕蔑表情,糊支票你也敢想!

“我聽說他的手傷了,本想回來看看給他個驚喜,結果……”被他兒子先發制人回了個驚嚇!

易乘風一嗤,跟莊美嬋隔著餐桌坐下來,“您這驚喜,可能有點兒遲到,他昨天剛拆了石膏,今天去上班了。要不您先給他打個電話,中午我去接他回來陪您吃個飯。哦對了,我跟他是僱傭關系,我爸生病我跟他借了錢,現在給他當長工抵債,等他徹底好了我就走,您別誤會。”

“原來是你?”

莊美嬋一臉意料之中的瞭然,她那張臉,盡管含著怒意,笑起來也很動人,表情神態都帶著幾分晏羽的影子,不然易乘風寧可戳瞎自己也不想抬眼睛。

“我就說是什麼原因讓他把自己的第一個專利急惶惶就便宜賣了,你還真是我們小羽的大天劫啊。”

賣專利?第一個?易乘風心裡冒出一圈問號,他只知道晏羽借錢給他家,但從未細想過這筆錢是從哪兒來的,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哪裡籌不來錢呢。

現在一想,是了,二十多萬,他當時滿打滿算剛剛開始拿實習工資,媽媽不管他,爸爸是後的,姐姐那點錢可能她自己都不夠花。

小晏,如果不賣專利,大概就得賣血了吧。

易乘風咬著嘴唇冷笑一聲,只是謎題揭曉猜錯答案的自嘲,看在莊美嬋眼裡便是心安理得的厚顏無恥。

“這筆錢,我會盡快還給他。”

可是情份永遠都還不清了,以後他還有什麼臉在小晏面前裝傻賣呆耍無賴,以為照顧他個把月就是情深義重了?可笑!

“你的那件事,幾乎成了小羽的一塊心病,我想他這輩子可能都好不了了!”

莊美嬋一雙鳳目犀利地掃過來,“易乘風,坦白講我不覺得你打架傷人跟小羽有任何關系,那些難道不是你自己的選擇,你的解決方式?你的骨子裡還有什麼法律和約束的概念嗎,做事情之前想過會有什麼後果嗎?”

“可是這麼多年,他一直把你的錯背在自己身上,恨不能毀了自己替你受過。”

“他們公司的領導很早就說服他調回蓮城總部工作,那才是他應該站上的高度和舞臺,可他寧願像當年高考報志願一樣窩在梅川這個小地方,做那些基礎繁雜又沒有前途的工作,就是因為想贖他根本不存在的罪,就是因為你。”

莊美嬋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輕緩柔和,甚至帶一點長輩的剋制和語重心長,卻字字如刀,將易乘風一顆包裹著堅硬老繭的心直接片成了松鼠鱖魚、蓑衣黃瓜,連血都流不出來。

她這殺人於無形的口才真是多少年沒有變啊,易乘風感覺自己又回到了許多年前的那個午後,慷慨激昂的土耳其進行曲隱隱敲響在耳鼓上,和著莊美嬋慢聲細語的指責和控訴。

狠是狠了點兒,可她說得也沒錯吧,晏羽留下來是因為覺得自己害他坐了六年牢,錯不在他,他受的懲罰卻一點不比自己輕,恨不能將他的一輩子都扛到自己身上。

原來他犧牲和放棄的,遠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多,混賬小晏,你不要自己的生活了麼?你自己的路還不夠難走嗎,拖著這麼個大累贅打算撐到什麼時候,爬也爬不動?

雙唇被易乘風含在嘴裡,用力咬了一口,泛出腥鹹。

他前後晃了幾下,像是無意識地點頭贊同,倏然抬起眼,“您說完了?還有嗎?”

“……”

真夠不要臉!

易乘風站起身,“既然您來了,我就不打擾你們母子相聚。他那手還沒好利索,不能吃力不能碰硬,你受累照顧著點兒,當然,要是您以後都能照顧一下我也就不再來了。”

他從晏羽的工作臺上找了張白紙,用他畫圖的鉛筆給他寫留言:我今天回家一趟看看……字好醜,而且這樣留言他也看不出來是什麼時間寫的。

易乘風想想又將字條團吧團吧塞在垃圾桶裡,用手機給他發了條訊息:小晏,我今天回家一趟看看,爭取趕在你下班之前回來,萬一趕不及我就直接去上課了,你有事給我電話。

他翻轉手機讓莊美嬋看了一眼,“我覺著讓他知道咱倆跟這兒聊天不太合適,畢竟我跟你聊不出什麼讓他高興的話題來。這樣就當我沒遇到你,走的時候帶上門就行,你什麼時候到的自己決定。”

易乘風撿了幾本書塞進揹包,在玄關換鞋穿大衣,之後連句再見也沒說,帶上門走了。

莫名有種小媳婦剛婆婆完敗的慫包感,真是……哎!

易乘風搭了公交車,直接去理工大學附近的麥當勞蹭暖氣上自習了,可惜98一斤的蝦子,凍到明天團蝦丸估計口感要打折。

“小晏?”公交車正在報站,晏羽的電話打過來,這個謊撒得十分應景,全世界都鼓掌配合,“我家沒事,別擔心,就是回去看一眼。”

明明也不是不再回來不再相見,易乘風偏偏有種想流眼淚的沖動,連著鼻腔裡都是痠疼的,“那手你自己注意點,別覺得松綁了就使勁兒造,握力球一次最多二十下,循序漸進……大夫說你現在用不好筷子很正常,別著急也別嫌丟人,午飯好好吃……以前也磨嘰啊,這不是你翅膀一硬就嫌我煩了唄……好,接你下班,我爭取。”

莊美嬋在房間裡又仔細轉了第二遍,衛生間的毛巾架上掛著兩條相同的洗臉巾,用錯了也沒關系嗎?牙刷牙杯也是同款不同色,還好垃圾桶裡沒有什麼不可言描的東西。

晏嘯你幹的好事,果然上樑不正下樑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