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畢,她又看了看趙幼苓:“十一為什麼放棄了那一箭?”

趙幼苓聽見,苦笑了聲,道:“我不敢賭。”

她實在不敢賭,如果那一箭射偏了,卻射中了呼延騅怎麼辦?如果射中了棗子,卻因為她太過使勁,射穿了果肉箭頭紮到呼延騅身上又怎麼辦?

兩世為人,就算年紀再輕,她也知道,從騎上馬,趁著夜色和北風隨他離開戎迂的那天起,這個男人就在心底留下了烙印。只是她不敢想,不敢惦念,藏著掖著,將一切都歸根於他是個面冷心熱的好人。

但到底,捨不得……捨不得害他受傷。

女兒家的心事總有些說不出口,趙元棠並不追問,只與顧氏商量著派人往英國公府上送了份禮。又等韶王和趙臻回府,將相國寺的事與父子二人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待聽聞趙幼苓不敢賭,放棄一箭,韶王不禁有些頭疼。

“大郎。”韶王招了招手,“吩咐下去,可園那邊,夜裡……都離遠點,見著那個誰,就當……就當沒看見。”

他說完,心累地吐出話來:“那狼崽子什麼時候能丟下戎迂留在大胤?躲過了和親,難不成還躲不過遠嫁?”

趙臻只管應聲,只當沒聽見他後頭的話,往後頭吩咐護衛去了。

夜色追隨著夕陽很快就落了下來,天邊最後一片明亮被昏暗所遮蓋,就好像是一塊灰濛濛的布遮住了天穹。

趙幼苓此時已經用過飯,茯苓領著人往她房中送了沐浴水。待她洗完,推開門,恰看見園子裡正丟著木棍陪狗玩的呼延騅。

有韶王的允許,可園的下人們大多知道,這一位同小娘子關系親厚,不必防備。

此時呼延騅在園子裡陪狗,幾個僕婦婆子便神色尋常地在邊上忙著自己手裡的活,一點也未將他看作外人。

“騅殿下。”趙幼苓嘆口氣,往外走,“去茶室坐坐吧。”

呼延騅剛丟出木棍,坐在園中石桌旁撐著下頜看狗崽打著絆兒去追棍子,聞言起身往廊下走。

茶室就在廊道的另一頭,趙幼苓走在前後,呼延騅落後幾步跟上,始終和她離得不遠不近。

茶室每日都有人打掃,很是幹淨。桌椅矮榻,一應俱全。茯苓和幾個小丫鬟先一步進了茶室,正開窗的開窗,烹茶的烹茶,聽到腳步聲,轉身讓到一邊,躬身行禮。

幾個小丫鬟先從茶室內退了出去。

趙幼苓靠窗坐下,不等她開口,呼延騅徑直走到她對面,先袍坐下,解下了腰間的彎刀,隨意扣在一邊案幾上。

茯苓還在烹茶,見狀愣了愣。

趙幼苓看了一眼彎刀,揮手讓茯苓退下:“和親的人選定下來後,你們就要回去了?”

呼延騅沒有回答。

“宮裡如今除了身體不好的壽光公主,沒有其他還未出閣的公主了。安定……安定公主的脾氣你們也看到了……”

呼延騅嗯一聲。阿泰爾顯然是看上了那個安定公主,只是太子的這個女兒從頭到腳沒有一處地方適合戎迂。

他抬頭看一眼趙幼苓。

丫鬟退下了,她正全神貫注地上手烹茶,那張心無旁騖的臉在燭火下,看著格外溫婉。

一個烹茶,一個看人,安安靜靜地過了很久。

直到茶好,趙幼苓抬眼,才見著面前的男人雖始終看著自己,面上卻流露出了難掩的疲態。

趙幼苓忽然想到從前在戎迂的時候,他似乎比現在更忙,可那時他總是英姿勃發,似乎天底下沒有可以難倒他的事情。而現在……

“你……如果累了,該好好休息。”她斟了杯茶,遞到呼延騅手邊。

呼延騅低頭輕撫茶杯,半晌後,慢慢抬起頭,唇角一挑,帶上了一絲笑意:“你為什麼放棄射那一箭?”

他說著話,伸手想去摸她的頭發,不想趙幼苓忽然抬頭,指尖只擦過她的發絲,順著發鬢劃到了臉頰上。

兩個人都怔了一下。

片刻後,趙幼苓張嘴:“如果你受傷了怎麼辦”

呼延騅收回手,雙眼一眨也不眨地看著她:“那就留下,再也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