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們是同類

中學時期的男女在一起的原因,大多離不開近似乎於喜歡的好感。然而這一概念太過於寬泛,遠不及討厭、恨之類的負面情感深刻。不少情侶無需家長老師的插手,就自動斷聯。

而李萊爾與時崇則恰恰相反。

他們在一起更多是為了互相折磨。

高一下學期,李萊爾和時崇就被德育主任拉去辦公室批罵。他們那時還未在一起,只是簡單的搭子而已,在被孤立的大環境裡有人和自己站在對立面是多麼難得的事,李萊爾和時崇關系迅速升溫,但也只如即將燃滅的火星般大小。面對長輩質問,當然大難臨頭各自飛,兩個人異口同聲撇清彼此的關系。

升上新的年級,身邊又換一半新的同學,李萊爾前期還算如魚得水,時崇還是死樣子對人愛答不理的,人際關系發展不同步難免會産生嫌隙,他們的聯系岌岌可危,爆發緊急的響鈴聲。

最後不知道是她,或是他主動的,也許是某一方習慣了捆綁另一方的存在,也許是雙方對這種互相紮傷彼此的痛覺上癮,這樣那樣的原因,兩個人還是纏在一起了。

即便如此,李萊爾早早積累對時崇足量的不滿了,蓄意尋找讓他墜馬的時機。

導火索從節假日去動物園那一天開始延伸。玫瑰

他們單純只是想找個地方逛逛,身邊剛好都缺個伴,一拍即合決定一起出發。

一番討論都覺得聰明地選擇了人流量少的時間段。

誰知道聰明的不只有他們,下了車才發現動物園裡還是人滿為患。前一個人的肩膀和腳跟幾乎要挨著下一個人的,那時恰好是寒冷的冬天,遊客幾乎都套上膨脹的羽絨服或者大衣,像排列得嚴絲合縫的分子,緊繃繃地流動。本來人多就煩了,頭上的廣播還在不停高喊迷了路的小孩在原地等待認領。

李萊爾頓時産生回家躺著的想法,可現在出也出不去,她只好認命地被人群裹挾著前進,如此順從仍免不了被排擠的命運,她一會兒被一團同樣埋怨的青年人沖過去,一會兒又被園裡的小販推車差點撞到,和被狂風扯得七零八碎的花朵沒有兩樣。

走了不知道多久的路,她終於頹唐地發現自己迷了路,時崇也不見了,她瘋狂用眼睛檢索分叉路口處是否有指引牌,可眼前總有重重比她還高的身影擋住視線,李萊爾只能看見像雲一樣來來往往飄動的頭顱。

突然左手被什麼東西纏住,她急著朝對方臉上飛去拳頭自衛。

時崇沒有半分回擊的想法,眼皮連抬都不抬,只是一味松開系在他脖子上的圍巾,一圈一圈地繞在李萊爾手臂上。時崇垂著眼,表情十分認真,低墜的眼睫毛一層疊著一層,讓李萊爾想起電視機裡看見的茂密松針葉。

“你纏著我幹什麼?”

“怕你走丟了。”他抬頭用嘲弄的眼神飛快地看了李萊爾一眼,又迅速低下頭忙手裡的動作。

“你是把我當狗了?”李萊爾越想越不對勁,她眼睜睜看著時崇在自己的手臂上繞了幾圈後,利用剩下的長度在他自己的手臂上也圍了幾圈。現在的他們像是被鐐銬鎖住了,分不開了。

“我可沒這麼說。”時崇用無辜的語氣應她。

李萊爾正要找話頂他開不出玩笑,後背卻被路人推了一下,整個人撲到時崇身上。正中他下懷,時崇樂得見自己出醜的樣子。

李萊爾記仇到當天回去的晚上,兩個人照常聊天,偶爾鬥嘴。眼看房間裡的鬧鐘滴答滴答快打到平日電話結束的時間。

她耐心地等到時崇說出“明天見”。

搶在結束的氣口之前,她強按著計劃得逞的興奮,對聽筒那邊的人唱出幾個字。

“我現在好想你。”

電話那邊徹底靜了下來,靜得李萊爾連電話繩傳過來的沙沙聲都能聽見,窗戶外貓兒一兩聲繾綣的叫喚也送了過來,在這無邊無際的夜晚裡晃亮得尤為明顯,像銀白色的魚餌鈎,一眼看過去知道死亡的意味在裡面,卻總是撓得人心癢癢,迫不及待張開自己的魚嘴含上去,等待被穿破、被屠宰、被烹飪的命運。

李萊爾知道時崇已經被徹底噎住了,她樂得開懷,憋笑憋得太辛苦,以至於只停頓了幾秒立刻就把電話掛了。

從此以後,她愈發明白如何對付時崇的軟處,更加得寸進尺。可這招數不能時時都用,總是得挑著時機,方可一招制敵。

但壞處也有許多。

比如,她說著那些曖昧挑逗的話,成功引得時崇自亂陣腳。短暫的愉悅褪去後,她連自己都開始懷疑。

她喜歡他嗎?

她愛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