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道:冤有頭債有主。無間之地對於死魂報仇這類事,是從來都不管的——哪怕是一個人踹了另一個人一腳,被踹的那個死後要尋仇——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視若無睹,是以,這擔子便落到了修士身上。

不過,鬼仙們為了避免冤冤相報,也是想了許多法子的,比如一個名為“死契”的契約。

生前常做善事或年紀較小的人被戕害致死,魂不聚怨,形不成怨魂,無法報仇,也不願投胎,就這麼讓他們在明淮上陸晃蕩也不像樣,這時,死契便派上用場了——那些想血刃仇人的死魂,與鬼仙結契,以魂作抵押,讓鬼仙助長其怨氣,報仇雪恨後,魂歸無間地,或作鬼或成灰,不再投胎。

林凜央憶起那日劉騰稚氣未脫的言語,心下了然。

倘若有鬼仙摻和進這事,那便不太好解決了。

鬼界與修真界看似皆為凡人服務,相輔相成,實際還是略有嫌隙的。

一百五十年前,兩界為了搶地盤打得不可開交。最後是安闕宗宗主不忍塗炭生靈,以身請先神下凡,平定的戰事。有了先神相助,原本大捷在望的鬼界,以摧枯拉朽之勢敗落。

多數修士不大看得起鬼仙,自認為高其一等;而鬼仙也看不貫修士,覺得他們借先神勢贏得不光彩。

是以,為了避免鬼沒捉到鬼仙和修士倒打起來了的這一場景,許多修士都不接與鬼界有關的異務。

其實也不是說鬼仙不配合修士們捉鬼,就是配合時態度有點讓人不舒服罷了。

林凜央這廂倒是沒所謂,百多年前的事,與她無甚關系,遑論看法如何了。常人的白眼冷眼看了十多年,如今看看鬼仙板著臉倒也能嘗個新鮮。

但心裡有些犯難了——這鬼仙又如何才能找得到?

林凜央盯著那幾行字,一手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輕叩桌面,一手拇指無意識地將上頁尾捲起又抹平,再捲起又抹平,反複數次。

最後雙手撐起身子,在行囊裡翻翻找找,片刻,掏出一本書。

書脊被縫了好幾道,封面上有用篆體寫的書名——《鬼蜮錄》。翻開扉頁,紙張發黃,有些字褪去墨色,不是很清楚,有些字只剩下部首,要靠前一句內容,猜想出此為何字。

“丹心血引之,默唸附請訣,地鬼仙顯形於前。”

就它了。

林凜央敲了敲那行字,輕合上書,仔細放回原位。

走至院前,依書請鬼仙。

片刻,滴了血的那處忽起青煙,出現一老兒約莫兩尺高,兩眉尾毛發長至地面,鼻頭又紅又大,格外顯眼,兩眼睛不知是本來就小,還是毛發過多的緣故,眯成一條縫,露在外面。

胡須花白鋪了滿地,不免讓人替他擔心走路會不會被絆倒的問題,身材小小肥肥,踉踉蹌蹌地往她面前一跪,道:“您需要我支使一聲就行了,何必用這等傷害自己的法子。”

林凜央有些納悶:不都說鬼仙都不待見修士嗎?怎的還行起大禮了?莫非是天穹派的弟子才以禮相待?

這個鬼仙見了她不僅沒半點不愉快,甚至還有些恭敬。這禮也太大了吧,林凜央沒法讓一個大了她幾圈的人伏在地上與她說話,忙將他扶起來,將腰彎至與其等高,鞠著躬道:“在下天穹林凜央,今日喚鬼仙有一事相求。”

“哎喲,您這是要了我的命啊,快直起身板。”鬼地仙想扶起她,奈何身量不夠,只得作罷,“您怎的去了天穹怕?還拜入其教為弟子?哦。我知道了,您是想打入內部,找到弱點,一舉摧毀,將明淮上陸與無間之地翻個底兒掉!對不對!老兒支援你!支援……”

林凜央聽得一頭霧水,忙打斷他:“不不不,不是,我從小便在天穹派長大,鬼仙定是認錯人了。此前蒼鳳鎮有一名為劉騰的孩兒,簽了死契,不知是與哪位鬼仙結成的契約,此事關乎重大,還請地鬼仙告知一二。”

怎麼可能?

地鬼仙長滿褶皺的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但見林凜央似乎並不想與鬼仙扯上什麼關系,便轉移話題:“明日醒來,老兒定會將答案放在案上。”

結死契雖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幾乎每個鬼仙都做過,但這畢竟是鬼仙私事,瞎打聽難免有些不帶愛相。

別說她身份尊貴了,即便林凜央只是普通修士,單單沖地仙那誠意十足的那一禮,就讓他有些受寵若驚,畢竟地鬼仙很少受到如此尊敬的待遇,也給了他足夠的理由去不帶這個愛相了。

翌日,清晨林凜央正進食。

“不、不好啦不好啦不好啦,林師姐!”李竹門兒都不敲,邊沒頭蒼蠅一樣往裡闖邊,尖著嗓子喊,驚得她被嗆了半天。

“以後天塌下來了,也請先敲門。”林凜央黑著臉擦了擦唇邊的湯汁,啞著嗓子道。

“哦,好、好的。”說完便轉身,一根筋地打算重新進一次房門。

林凜央:“回來,趕緊說,別誤了正事。”

李竹:“哦,是這樣的。今……今天我一早起來,發現他們巡府的人數少了不少,就到廚房裡問管家,沒想到管家不在廚房,我遇到了……”

林凜央:“說重點。”

她扒拉了一下食物,似乎咳得沒胃口了。

有點想吃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