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若,你是不是怨恨父親這些年對你們母女兩的不聞不問,你母親想必也是恨毒了我。”

聽到這話連幽若停頓了下,腦中閃過的記憶與年幼時的自己如出一轍,也是小小的身子卷縮在陰暗的角落裡安靜的呆一整天,等著哪個唯一疼愛自己的人回來。

小的時候父親嗜酒,喝醉酒稍有不順就打罵她和母親,她們越是反抗越是哭,父親就會打的更兇。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久,直到母親被打到進了醫院再也沒回來。

她永遠記得那一天,自己站在偌大的太平間內看著躺在床上一臉安詳的人,那是她第一次感受來自死亡的刺骨,而那刺骨來自她最親的人,她在這世上最後的一絲希望。

恨嗎?她是恨得!當年看到那個男人進了監獄她的心裡開心無比,比吃到自己最喜歡的零食還要開心,可後來她不恨了,因為那樣的人不值得她恨。

她在想這一世的母親是不是也是如此想的,所以在她腦中才沒有關於這個父親的任何只言片語,無論是思念哀傷還是怨恨咒罵的,全都沒有,彷彿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就連她的姓氏也是隨了母親。

“沒有。”

陳文禮心裡悲痛不已,看到女兒毫無波動的臉龐,面上流下兩行清淚,他記得她說過到死都不願再見自己一面。

兩人沉默的站在涼亭內,突然不遠處傳來聲聲焦慮的呼喊聲。

“長風,你這是做什麼,你給我站住,陳長風!”

連幽若抬頭向身旁不遠處望去,正瞧見一個身披盔甲一臉嚴肅的男子,疾步帶風向她走來,眼神犀利帶著寒光,連幽若眉毛一挑這是要找她挑釁不成,正好她這幾天恢複了許多想試試身手有沒有退步。

陳長風進了涼亭見到一旁的陳文禮停了下才姍姍施禮,像是極不情願的樣子,然後直接將他晾在一旁,徐氏氣喘籲籲跑進來的時候大聲呵斥,這個男人也充耳不聞,只是目光緊盯著眼前一動不動的連幽若。

“你若不想嫁,兄長可以帶你走。”

連幽若聽到這話愣在原地,不是來找她打架的?那這是什麼?暖心兄長捨命搭救快要被推入火坑的庶妹?大戶人家的內宅都這樣和睦嗎?

徐氏聽到這話登時氣的臉色鐵青,滿眼痛心的看著大兒子厲聲埋怨。

“陳長風你這個不孝子!這幾年不回家看望我同你父親就罷了,如今一回來就做出這種忤逆聖旨的事,你是想害死這滿府的人嗎!”

“你們若不逼她,我也不會出此下策。”

“長風,你難道要逼死長雪你才罷手嗎?”

徐氏被逼的沒辦法,這個兒子從小脾氣執拗,說一不二她是真怕若這個丫頭今日說了不想嫁,那以長風的脾氣定是會豁出命帶她走。她就是想不明白這小子是著了什麼魔,胳膊肘往外拐竟偏幫庶出的。

“那你們就可以逼死幽若嗎?母親說幽若到底是父親的骨肉,在外漂泊會讓旁人笑話,既怕被人笑話當初又為何把懷著身孕的連嬸母趕走,在兒子看來如今的迎回不過是拿幽若來替陳府擋災罷了,父親你如此做可還心安理得。”

陳文禮沉著臉看著陳長風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他就遲遲想不明白,長風自小同自己很親近,後來不知道發生了何事就漸漸什麼都同他頂著來。

那時陳文禮想兒子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是好事他沒多做阻攔,可是越到後面他越發覺這孩子在疏遠他。雖說見他也會規矩行孝禮,但總讓他覺得很是敷衍,而且這小子瞧他的眼神總是冷漠夾雜著一絲仇視。

今日回府竟通報一聲都沒有就如此橫沖直撞,簡直目無尊長讓他心裡很是不快。

“你在軍中學的綱紀,就是如此蠻橫無理的指責自己的父親嗎!”

連幽若在一旁見□□味越來越重,本想插一句再怎麼說此事也是因她而起,況且這個兄長出發點是為了她好。看到亭內的人,兩個黑著臉一個哭哭啼啼,她實在看不懂這些人在演哪一齣,反正她本心是巴不得嫁的,雖然她是被當做棋子替別人擋災去難的,但能成全了自己她也就不計較許多。

可眼瞅著這兩父子大眼瞪小眼,怒火就在爆發的邊緣,連幽若實在是無奈。

“多謝兄長關心,幽若是願嫁的。”

聽到連幽若這樣說最開心的莫過于徐氏,本來聖旨剛下這幾天她心裡就七上八下,生怕這丫頭尋死覓活不肯,可眼瞅著過了好幾日飛霜苑內都安安靜靜,裡頭她安排的婢女回稟也都說沒什麼異常,如今在聽到這話,看來這丫頭是個識時務的。

陳長風愁眉瞧著一旁連幽若好一會,見她臉色一直坦然自若才收回目光,可心裡卻始終不放心。他攥緊雙拳迎上陳文禮黑如鍋底的面龐,猶豫了片刻開了口。

“我瞧見了!當年長青院內的所有長風都瞧見了,所以父親可知我這些年為何不願回家,為何不願與您靜心相談。兒子無時無刻都謹記著您說過的話,男子漢做事要頂天立地,要行得正坐得端,哪怕是做錯事,只要迷途知返也是君子。”

陳文禮本來滿腔的怒火被這幾句冷言冷語一下子澆滅,這話猶如當頭棒喝讓他立時清醒,回憶起當年自己做的錯事眼前一陣眩暈,只覺得天旋地轉,他自問自己活到這個歲數做何事都是行得正坐得端唯獨只哪一件讓他耿耿於懷,每每想起都如鯁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