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袞殷切望著,眼神盈盈,“晉王,那夜……”

那夜溫存的恩德您可不能忘啊!

晉王手抖,放下茶杯,低頭道,“讓本王想想……”

他自己可不想做背鍋俠,更何況,他曾有意將福豆納了,後來知道錯會了救命恩人才罷,但有這一層,為了救她而讓自己戴上一頂帽子,他怎麼可能情願呢。

不過,柳崇是必須要保的。接一個鍋事小,性命和皇位事大,若真讓柳崇接下這個鍋,就等於給了皇帝一個查實柳崇的口實。在這個當口,是絕不能出這等事情的。

正沉吟間,柴袞又使出了拿手本事,立即過來給他小拳捶腿,十指捏腿,捏腰,捏肩膀,一陣舒爽後,晉王當即決定:“入宮。”

……

柳崇坐在座上,手中緊緊抓著自己的十八香手帕,時而笑,時而哭,淚濕滿巾。披荊斬棘,崢嶸歲月十餘年,最終心中所願,卻也不過是兩頭白首。

若是能有小小人兒承歡膝下,那便是錦上添花了。

這等福氣,可能讓他有?

這半年來認子後的日子,每一日都如在蜜罐,水一樣的福豆貼在他身旁,他也體會了一把,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柔情。他何曾想過自己可以這樣待人?他何曾想過,老天爺會把這樣一個福豆送到他身邊來?

半年光陰從春入秋,閉上眼睛,福豆的每一個身影,一顰一笑都在他腦中回轉。

就在昨日,他還自問可為晉王付出一切,但現在,他啪地一聲,打了自己一個耳光。這世上根本沒有一樣東西可以和福豆相比。

他絕不能讓福豆有任何閃失,犧牲的不該是她,絕不……此生能得她一回,便已經是幾世修來,有這段時間也足夠了。

就算今後無法得到她,只要能相依為命,她便不會埋怨自己吧?或者,她將來不願留在自己身邊,便也隨她去,自己心中惦記著她,便也足夠了。

好歹她還給自己留了一個孩子。就算這孩子不願隨著自己,或者不願認他這閹人當爹也都無妨,只要能活得高興便是了。

哭哭笑笑,看得書房外的馮均順和李彎都抽泣起來。兩人跪著,也不敢上前,但他倆是最明白大官心思的。

馮均順嗚嗚對李彎說,“大官他,骨子裡是個犟牛,他認定的事寧死也不會改的。”

李彎含著淚,哽著答,“但眼下大官能脫身活命的辦法,就只有指認福豆和他人媾和。這等事情,大官不會做,大官一定會保住福豆和孩子的性命。

馮均順哀嘆一聲,“大官好容易有妻有子,得享天倫,老天爺怎麼……如此不公?論功勞,大官徵戰十年,才換來今朝汴梁歌舞昇平,難道不該得一點饋贈?便要將人送上絕路嗎!到底大官,會怎麼做……你說,大官會為了救福豆,犧牲什麼?”

李彎:“大官一定會主動向官家坦誠。”

馮均順自己也或多或少有這預感,但他還是蠢鈍,“主動坦誠沒有淨身,求官家原諒?官家盛怒之下,如何才能原諒?”

李彎低頭,“投誠。”

馮均順:“向官家投誠,保官家,背棄晉王?……可你我都知道,官家時日恐怕無多,吳婕妤的孩子都不知道能不能生下來,晉王卻如日中天,若背棄晉王,就無異於走上死路,晉王怎麼會放過?”

李彎搖搖頭,“別無他法。”

馮均順,“那你確定,只要向官家投誠,官家就一定能原諒嗎?”

李彎答,“誠意,大官必須付出最大的誠意。”

李彎隱隱想到了什麼,咬緊了牙關。

……

柳崇已經想好了。他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在他從知道福豆有孕到現在的半個時辰,他掙紮,思慮,但沒有一次是想要讓別人來做自己孩子父親的。

他不願。

他要做自己妻子的丈夫,自己孩子的父親,從生到死,或者,不生不死。

柳崇決定入宮,去向皇帝坦誠。

然後,自宮,宣誓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