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坐在榻上,臉色是久病的黑沉,此時正襟危坐,身上披著禦寒的銷金龍袍。

“柳卿,你來得正好。朕有一事求你,就是朕這不孝兒……”

皇帝一腳踹出去,正踹在二皇子的肩膀上,二皇子被踹得扭動了一下身軀,繼續低眸跪著。

“這不孝兒他,壞了朕的指婚,柳卿,朕再給你擇一門好親事……”皇帝的眼神中既是對二皇子的恨鐵不成鋼,又是對柳崇的內疚。

柳崇的眼睛只訥訥地望在福豆身上,“你,你可以說實話,我絕不會怪你。”

“我已沒什麼好說……”福豆低著頭,說完這幾個字,緊閉了眼睛和嘴巴。

二皇子斬釘截鐵,“柳閹,我就是氣不過,你竟然使手段將本大王的女人要了去,所以我只好將她搶回來!”

“你住口!”皇帝氣得將枕頭也砸下去,正砸在二皇子額上。

二皇子大聲說,“爹爹,我已經不想著儲君之位了,但福豆是您一早許給我的,是您出爾反爾,你叫兒子怎能咽得下這口氣!”

皇帝重重咳嗽兩聲,二皇子收了聲,擔憂地仰視他爹,也不敢說話了,生怕再把他氣出什麼好歹。

福豆瑟縮地瞧著,用手撫著肚子。柳崇卻一把拉著她的胳膊站起來,“你向官家說實話,若不然,我就說了。”

福豆嚥了一口唾沫,開口道,“是……二皇子的。”

柳崇苦笑一聲,低低道,“傻東西,還是由我來說實話吧。”他是鐵了心要這麼做,他不想讓福豆慫下去,他也不想讓自己的孩子認他人為父,他不是什麼低人一等見不得光的東西,他是個人,頂天立地的人。

柳崇跪了下來,“官家……”

“柳大官!你休要破壞我妹妹姻緣!”柴袞突然從外面跳了進來,跪下道,“官家,柳大官就是想著法子地想要我妹妹,可我妹妹自做了他的幹兒子,就沒動過歪心思,日日奉守以禮。但柳大官還是要強納了她,我妹妹可憐巴巴兒的,敢怒不敢言,只有與二皇子私定終身,所以官家,求求您看在柴家的面上,就將我妹妹許給二皇子,成全這一對苦命鴛鴦吧!”

晉王站在門外,並不進來,但柳崇深深知道,柴袞的地位,怎可能在官家面前說這麼一長串的話?這是晉王授意。

而福豆此時終於開口,“柳崇,別糾纏了。放我和孩子一條生路,我不想你犧牲什麼,只想死不相往來!”

福豆望著他,眼中極力剋制著淚水,喉嚨顫動,嚥下苦澀。

柳崇張口,“這不是我想要的。”咱們應該無論如何,都在一起,柳崇痴痴地瞧著她,希望能用眼神給她信念和堅定,讓她相信自己,能夠處理此事,只要她與自己站在一起……不計後果,也要堅守。

“但這是我想要的。”福豆偏頭不去看他,低頭說,“請幹爹成全。”

柳崇喉嚨哽住。

二皇子哼一聲,跪下道,“請爹爹成全,將福豆送與翠微閣,讓我陪他們母子誕下您的孫子。”

皇家後嗣,皇帝自然會重視,皇帝一想到自己竟忽然有了孫子,氣色都比之前轉好了些,“那就如此安排吧。”

二皇子大大叩拜:“謝爹爹!”說完又拉著福豆,“你也說,謝爹爹。”

福豆顫抖著,低低地說,“謝、謝爹爹……”

柳崇在旁望著,她想要的是茍活於世,她說“不想你犧牲什麼,只想死不往來。”

死不往來,那活呢?她不想讓他犧牲,為的是活而不是死。她不能冒險,不能讓他妥協。

柳崇不能再堅持自己的固執,因為這是她的意思,他必須放下自尊,為了她的意思。但他卻要眼睜睜看她扶著二皇子起身,從自己身側走過。

擦身而過時,柳崇驀然聽到她說,“好好的等我。”

柳崇想伸手去抓,這手卻最終沒抬起去。皇帝坐了許久,堅持不住,疲累地臥佛下去,病懨懨地道,“罷了,就這樣吧,你們都快出去,讓朕省省心……”

閉上了眼後,皇帝卻突然笑了兩聲。

兒孫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