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碧海浪潮生(1)(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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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尾燒黑雲,雨腳飛銀線。夜雨雖不是決堤般的暴雨,終究是下下來了,且有越下越大、越下越疾的趨勢。
“我怎不知你還學過占星?”
謝無秋和晏衡並肩站在河道旁。
“略有涉獵,大多還是經驗使然。”晏衡望著蒼茫的水面和一幹披甲執戈的將士們,眼神穿過河面、穿過千萬艘戰船,似乎一路望向了戰火的另一端,望向了平靜的許都。
謝無秋也望著晏衡沉靜的側臉,此刻他覺得,晏衡的目的或許其實很簡單,就是要擊退翟軍,不能讓翟景並了廣陵。因為如此,東魏就該亡了。
他的目的越簡單,他這個人似乎越複雜。
謝無秋覺得,他對晏衡,不知從何時起,已經不是簡單的好奇心了。
廣陵和翟軍的第一場交手,按晏衡的策略,聲東擊西,晏衡帶了十二樓的輕騎小隊從南岸定點奇襲,大獲全勝。
隨後翟軍開始在河道修築樓櫓,為此張雋再次集合眾謀士商議對策,之後晏衡連夜繪出一張投石車的草圖交給謝無秋,讓他獻給張雋。張雋看後大加贊賞,當即下令按圖紙造車。
謝無秋對晏衡的藏書庫十分困惑了。
“你還有什麼不會的?”他問,“民間話本也讀,春宮圖也收,佛經也背,武功秘籍、陰陽五行、紫薇天象、排兵布陣……還有什麼是你不看的?”
“《鬼谷算經》,《九章算術》……”晏衡立即道,“最討厭讀那些了,頭疼……偏偏推演陣法也好,甚至領悟武學要義,都用得到那些,我是真的讀不下去,其實你說的那些,除了前面兩個,其他都是幼時被逼著學的罷了。”
謝無秋露出了同情的姿態:“那是有點慘……我小時候也被鏡婆婆逼著讀醫術,結果現在穴位還沒你認得準。”
晏衡幽怨地瞥了他一眼:“是啊,靠天分就把我們這些好好讀書的甩在後面,你很欠打了。”雖說平時對著木人的模子,謝無秋認穴是沒晏衡認得準,但實戰起來,他憑藉著直覺,就能劍劍精絕。這點讓晏衡很是嫉妒。
這時晏衡腦子裡又恍惚閃過一些畫面來。
那時他還不知道這個小謝就是謝無秋,只記得那孩子臉上帶著和年齡不符的滄桑說,天才都如傷仲永早逝早衰,又說,早逝也不差,曇花一現,誰都忘不了。至於泯然眾人矣,也是好結局。最可怕的是雲泥之別,從雲端墜入地獄,活得像只螻蟻,卻比螻蟻還可憐,還不如早早死了,或是一開始就沒活過。
這些話晏衡記得是如此清楚,因為初聽到時真是愣住了,他還記得最後自己說:“說得好像你很懂。”
如今想來,那是謝無秋的真實感受吧,從萬人追捧到一朝不慎落馬,人人踐踏。
晏衡又想起他們兩人第二次見面的時候,蒼崖山帶了人來十二樓刁難,謝無秋說要還晏衡人情,幫晏衡解決麻煩。
當時他問什麼人情,謝無秋說:“我最討厭被人誤會。”
現在想起,原來他已經被天下人誤會四年有餘了。
論劍會上幫他洗清冤屈,那孩子表面沒說什麼,心裡應該還是放下了什麼吧?
晏衡忽然又想,其實騙他南下,他可能早就知道了。之所以跟著來了,是出於別的緣由。
別的……跟他有關的緣由。
第三次集議的氣氛明顯低沉了許多。廣陵軍與翟軍在河上交鋒數餘日,戰況持續不下,雙方都十分辛苦。
甚至軍中出現了萎靡的聲音,敵多我寡,消耗下去,結局似乎是可以預見的。
謝無秋再次按晏衡教的鼓舞張雋,說絕對不能退,誰退誰亡。對方人多,需要的糧也多,從中下手,定有效果。
接著晏衡遣流觴帶著十二樓的輕騎不停騷擾對方運糧部隊,掐著翟軍該斷糧的時機,獻計火燒糧車。
這一次廣陵軍一鼓作氣把翟景逼退了幾十裡。翟軍元氣大傷,兩軍暫止幹戈,恢複兵力,調整戰略。
很快到了九九重陽。
建業城裡,張老太太召集張府的家眷給將士們做了重陽糕送來,夜裡大家領了重陽糕歡歌飲酒,圍著篝火嬉笑。
謝無秋找遍了軍營,也沒看著晏衡的影子。和守夜計程車兵一打聽,才知道晏衡一個人去幾裡外的矮山上了。
謝無秋循著他的足跡爬上山頂時,晏衡就安靜坐在山頂的一方岩石上,身邊還放了菊花酒。他在仰頭看星星。
重陽節,他在想念誰呢?
謝無秋沒掩飾腳步聲,慢慢朝晏衡走過去,在他旁邊挑了個地兒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