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寺廟的晨鐘揚起,莊嚴宏偉,餘音空靈,將日出喚起。晨霧漸散,竹枝在微風中輕晃下幾滴露水。一條曲徑蜿蜒通向汜水小鎮,一匹駿馬慢悠悠走在其間。

馬上載了兩個年輕男子,一個持繩駕馬,嘴上叼著片鮮嫩的竹葉,口中哼著民間小調,搖頭晃腦怡然自得。另一人側坐在馬上,裹著一張厚實的狐皮大氅,安靜窩在後面男子的懷中,閉著雙目,似還在甜夢之中。

晨鐘落下以後,睡著的男子眼皮顫了顫,緩緩張開了眼,他兀自惺忪,就聽頭頂上一道笑意滿滿地聲音道:“夫人醒啦?”

晏衡反應了一下,無力地翻他一眼,又閉起了眼。心裡卻想著:我未免太過信賴這家夥了,居然在他身側睡得這般熟。

幾天以前事情還不是這樣的。

那天暴雨他們互相窺見了彼此的秘密,雖然有太多驚疑,但事後又誰都沒有多問。小謝沒問金縷曲,晏衡也沒問他的走火入魔。

甚至晏衡揭了他的假面,小謝醒來後看見,也沒有解釋。那真面目晏衡也是不認識的,只是覺得很好看,一個人倘若易容無非為了兩種,一是遮醜,二是遮身份。那麼小謝顯然是後者了。

他果然不是那麼簡單的一個流民,但誰身上都有秘密,小謝險些捨命救了他,這一點足夠晏衡不問其他。

那夜暴雨後,好像許多事都不一樣了。

晏衡感慨萬端地在心中嘆了口氣。

此時重新貼上了假皮的小謝就好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他仔細感受了下風向,又抬眼看了看天,收繩停了馬,把晏衡扶下來靠在樹邊坐下,道:“你休息一會兒,附近應該有活水,我去打點清水來。”

晏衡懶懶應了聲,靠著樹繼續閉目養神。

小謝循著山脊走出大約幾百米,果然找到一處流淌地清泉,當下過去洗了把臉,又拿水壺接了些清水進來。

他正哼著小曲,突然似聽見遠處傳來兵刃交擊之聲,凝神一辨方向,想了想,朝聲源摸了過去。

沒想到是一群流匪正和幾個江湖俠士對上手,那幾名江湖弟子是五男三女,穿著幹淨整齊,攜了四匹馬一輛馬車,車一看也不是小戶人家的制式,這八人出手就看得出不是普通門派弟子,只不過打扮都十分低調,才引來流匪覬覦。

流匪與他們過了半天招才品出這些人不簡單,小謝倒是一眼認出,這八人是蒼崖弟子,還是內門弟子,劍法練得有一定熟度。

蒼崖弟子怎麼會在這邊?小謝玩味地笑了笑。

這群人看起來並不是那夜追殺晏衡的那批,此時出現在許城附近,目的地應該很明顯了。看樣子不止十二樓有意來許城分羹,蒼崖山也不落人後。

小謝靠近了躲在一棵樹後仔細觀戰。

一盤著十字髻的清秀女子似乎身體欠佳,被流匪看出短板,好幾人合而攻之,女子一著不慎被腳下的石塊絆了一步,劍一歪,眼看就要受人一掌。

另一穿著鴉青色袍子的男子注意到,沖她喊道:“舟兒小心!”

但他提醒的晚了,女子不及閃躲,閉眼待命,不料半途中突然躥出來個農戶打扮的少年,雙腳踹在那流匪胸口,又一指彈飛了女子身後襲來的匕首。

鴉青色袍子飛速制住了敵人趕來支援,流匪見失了最佳機會,心知不敵,互相打了個眼色,紛紛撤退了。

被救下的女子虛驚一場,擦了擦冷汗,轉頭對那少年道:“多謝少俠出手相助!”

小謝轉著水壺的繩,眼神滴溜溜地轉,笑道:“不客氣,路見不平嘛。山間流匪是很討厭的,我和哥哥才被他們搶了錢財呢。”

女子見他生的好看,此時笑起來更添俊朗,不由紅了麵皮,移開了眼睛道:“這些流匪真是殺千刀!”她本想再細問少年幾句,同伴已經紛紛圍了過來,紛紛問她:“晴舟師姐,你沒事吧?”

那個鴉青色袍子的男子似乎是這幾人間輩分最高的,他叫住了幾人嘰嘰喳喳的絮語,對小謝抱了一拳:“少俠方才出手相助,感激不盡,在下蒼崖山徐彥,幸會!”

蒼崖山講究磊落二字,幾人雖然藏起身份低調出行,但見小謝是恩人,便出乎於禮報上了名字,顯然是有意相酬了。

小謝擺了擺手:“湊巧而已,不必掛心,我沒名沒姓,你們叫我小謝就好了。”

他的回答讓眾人一愣,徐彥又像他介紹了其他人的姓名,一群人幸會幸會地來來去去,小謝確實懶得應付,只點頭作罷,好在幾人見他年齡小,又是農戶打扮,便當他是不懂事的鄉間少年,也不在意,詢問了他為何來此要往何去,小謝說自己和哥哥從宛城來,要去許城奔親戚,路上被流匪搶了盤纏,只剩下一匹馬,方才過來替體弱的哥哥打點水,碰巧看見流匪害人,才有了剛才那出。

幾人正好也是要往許城去,看他可憐兮兮,身世也叫人唏噓,尤其是那喚作晴舟的女子,更是極力主張兄弟二人和他們搭個伴,以保一路平安。

小謝半推半就的許了,指了“哥哥”所在的方向,正好是他們要走的方向,幾人便一同過去。

晏衡在原地等了許久,見小謝遲遲不回,倒也不著急,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打了一套強身健體的拳法,出了些薄汗,盤腿坐著運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