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風高,夜煞府門前仍是停了一輛馬車。門廝在關門時,特意熄了門前的燈燭,一片漆黑深黯。

府門重重關上的一剎那,車裡的女人高懸的心也重重地墜落冰底。她想過男人再次見到她一切的可能,或欣喜、或拿喬、或不理、再不濟,打她也好、罵她也行、趕她走也認了,她一定會好好安撫,耐心容忍,慢慢償還,他的創傷,他的憤怒,他昔日的感情。

可是,沒有一種情形能夠用上,比她想象中的還要糟糕。男人根本沒有給她任何機會,竟然是閉門不見。

這時,阿力的聲音在車外響起來:“我翻牆去探探,不信夜煞徹夜不歸。”

水蓮剛要點頭,車中焦慮的聲音傳來:“不用了,他這般折磨我,我反而好受些。”

“可是小姐,你不能這樣一直在這幹等著,姑爺一兩天不回來還行,若是十天半月不回來呢,小姐等著心焦,恐怕姑爺根本就不知道……若是姑爺故意躲著小姐,小姐又該如何?不如還是讓阿力先去打聽打聽,小姐再來不遲。”

“你倒是愈發出息了,分析地頭頭是道,好罷,我們走吧。”沈卿卿確實是累極,最初的激動與篤定褪去,剩下的就是無邊無際的疲憊。

他們沒有回沈府,而是找了男人入宮必經的一家酒館住下,她想,男人不喜馬車,只要他騎馬經過,她總能等到的。沈卿卿不知道的是,當晚,阿力就翻牆入了夜煞府,只是,還未等他繞到主院,暗處的護衛就圍攏了他,把他打得遍體鱗傷從後門扔出去。

水蓮心痛不已,又不敢告訴主子,找了個小屋子讓阿力暫時養傷,大夫來看時說肋骨都打斷了幾根,對方是下了死手,一時半會沒法好起來。水蓮哭著想要去告訴沈卿卿,被阿力拉住道:“咱們不要擅做主張,爺出門時囑咐過我,要成全了沈氏。”

水蓮抹著淚:“可是,我分明瞧著姑爺再不要小姐了,小姐這樣白等下去,只會傷得更深。”

阿力搖搖頭:“爺和你家小姐都是特別倔強的人,他們做的決定何嘗是別人能更改的,我們只管聽吩咐,不要再替他們出主意。”

水蓮進屋,瞧見沈卿卿趴在窗戶邊上,眼神看向外邊,飄得很遠,可是,一有馬蹄聲響起,又會馬上如驚弓之鳥一般抬出脖子向下張望,隨後卻是失望與落寞。這番驚喜與失望交替著,連她都看著於心不忍,不過想到阿力的話,她又咽下到了嘴邊的話,笑著說道:“小姐,床鋪好了,還是早些休息吧。”

沈卿卿不回頭道:“他以前都是這個時候回府的,說不定我一閉上眼睛就錯過了,他早上起得又特別早,我老是貪睡,竟然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什麼時辰入宮。哎……如今,老天罰我在這裡等候,也是我自作自受。咦,對了,阿力那可有訊息?”

“沒有。”水蓮眼眶一紅,捂著臉跑出去。沈卿卿聽到門關上的聲音,知道丫頭心疼自己,淡淡一笑:“傻丫頭,他為我做過的事情又何止這些。”

不知不覺,沈卿卿趴在窗稜上睡著了,早上起來手腳一陣痠痛,天空半昏半明,下意識地朝街上望去,影影綽綽得都是重影,頭也沉得跟掛著鉛一般,沖著桌邊的銅鏡望去,裡頭的女人臉蛋紅撲撲的,一陣紅一陣白,用手一摸,燙得嚇人。她想,自己在視窗吹了一夜,估計是著涼受寒了。

沈卿卿來到隔壁屋子找水蓮,發現丫頭不在屋,身影正向著酒館外走去。心中疑惑,也緊跟了上去,身子一陣熱一陣冷得難受,燒得不輕了,她在丫頭後頭急追了兩步,還喚了幾聲,但是聲音太弱,丫頭沒有聽見。

幸而,不過百步路程,丫頭就進了一間屋子。沈卿卿抬頭張望,見到只是一戶普通的人家,疑問更深,於是,緊隨進了屋去。

屋子裡,水蓮給榻上的阿力扶起來,外裳一脫,滿身的刀傷,阿力連坐起來的力氣都沒有,剛把一處傷口的繃帶換好,另一處又見紅了,隨著阿力咬牙抽氣聲,水蓮急得滿頭是汗,可是又不敢用力,哭道:“你這個憨子,遇到那麼多護衛,你跑就是了,幹嘛要硬闖。”

阿力咧開嘴角,露了個難看的笑容:“我哪知道他們真會對我動真格的,以前我幫著爺去探路,夜煞尚且能對我手下留情,如今卻是……”

他說不下去,引得丫頭又是好一陣傷心,“姑爺這回,是徹底地死心了,可憐小姐,還一直在等著……”

沈卿卿一震,之後他們在屋子裡說些什麼,她一句都未聽見,腦子裡嗡嗡地直響,她搖搖晃晃地回到酒館,一直睡到了後半夜。

醒來之後,發現燒得好似更嚴重了,桌上擺著晚膳和茶水,丫頭回來過,見她睡得酣甜也沒敢打擾。沈卿卿在臉上抹了些胭脂,她本就生得豔麗,稍一打扮就跟妖精似的,因寒熱導致的潮紅反而不是那麼明顯,又是燭光火色,強打著精神,丫頭也沒有發現什麼。

待到丫頭睡下,沈卿卿便出了酒樓,向著夜煞府走去。她來到府前,敲了幾聲沒有人應,她拿出事先備好的木棍,把門敲得咚咚直響,幸而這是後門,並沒有人在這個時辰經過。

再次使出渾身力氣想要撞擊時,門突然開啟了,因為沖力太大,她直是向前沖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子。

宅子裡頭燈火大作,許多丫頭和婆子站在那裡,沈卿卿暈頭轉向,發著燒又在門外待了許久時間,來不及分辨就要往主院的方向走。

前頭突然有個身影攔住她,溫柔婉約的聲音響起來:“沈氏,這裡是夜煞府,豈容你橫沖直撞。”

“夫君呢,他在哪裡?”沈卿卿拉住婉翩然的手,急問道。

“夫君?”婉翩然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笑話一般,聲音一下子變得尖鞘,兩人靠得近,她的悶笑帶著嘲諷和不解,還是滑稽,是的,就是滑稽,一沖入沈卿卿的耳朵裡,極是刺耳:“你的夫君不是那個探花郎嗎,你還來這裡做什麼,你聽好了,夫君已經把你休了,你快去找你的如意郎君吧,不要再來這裡撒野。”婉翩然感覺到她身上的熱度,滾燙灼人,不過看見她在燭光之下,在萬分傷痛之際,眼神朦朧悽楚,臉蛋嫣紅嬌媚,腰肢輕顫哆嗦,全身無不散發著令任何人都難以抗拒的魅惑,這個女人,沒錯,天生就是來折磨男人的。

看到這副模樣,婉翩然心中更恨、更怨、更惱,恨不得手裡就有把刀,能夠刮爛她那張絕世傾城的臉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