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玄淩掃視眾人,見齊王妃許氏與李庶妃比鄰而坐,唯不見予漓,不禁問道:“予漓的病還不曾康複麼?”

齊王妃似乎正在出神,聞言愣了一愣,倒是李庶妃施施然欠身道:“回皇上,殿下日前染了風寒,尚未康複,怕過了病氣給小皇子,故而並未前來。”

這是玄淩第一次見到李庶妃——此前李庶妃就只是他口中百般不滿的一個名字罷了。今日一見,倒還算禮數周全,玄淩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可也就是這兩眼,讓他手裡的琥珀酒杯猛地一晃,險些傾倒——

階下之人,怎麼好像……?

“李庶妃頭一次面聖,倒也落落大方。”甄嬛含笑解圍,看著玄淩道:“皇上您瞧,似李庶妃這般懂事,也不算辱沒了皇家呢。”

玄淩怔怔回神,疑惑道:“聽皇後所言,似乎與李庶妃很相熟?”

“稱不上相熟,總還有數面之緣。皇上知道,李庶妃的事本就是臣妾操辦的。”甄嬛緩緩道來,亦對玄淩的反應十分不解,“怎麼皇上覺得李庶妃有何不妥麼?”

玄淩滯澀一笑,“並無,只是眉眼之間有些像……像你罷了。”

“是麼?”甄嬛舉目望去,又輕輕搖頭:“皇上不說臣妾還沒留意,不過也不怎麼太像,臣妾哪比得上李庶妃年輕美貌呢。”

“這話倒像是吃味兒了。”玄淩連忙打趣,“這麼大的人了,還吃自己兒媳的飛醋,朕又不是唐明皇呢。若非她有那麼兩分肖像,朕還不肯多看她幾眼。”

“李庶妃快五個月了吧?”甄嬛美目一瞪玄淩,沖李庶妃淺笑盈盈。

“勞皇後娘娘記掛。妾身許是因為害喜,近來脾胃不調……”說至此處,她充滿感激地看向齊王妃:“多虧王妃時時照拂,妾身的症狀才得以緩解呢。”

齊王妃深深地凝視著她,滿面堆笑,“妹妹這話說的便是見外了,你腹中的孩兒不止是王爺的子嗣,來日也要叫我一聲母妃,我怎能不好生照顧呢?”

如此妻妾和睦的戲碼,恐怕除了玄淩,誰看了都是膈應的。

“王妃姐姐的恩情……唔!”

正是和樂融融之時,李庶妃忽然捂著腹部坐在椅子上,額頭上青筋暴起,咬住下唇痛撥出聲。身旁的侍女連忙上前扶住她,“庶妃主子,您是怎麼了?”

“李庶妃這是?”甄嬛也嚇了一跳,一疊聲地喚李長:“快去殿外,把侯著的太醫宣進來,流朱你帶兩個人,去把庶妃扶到偏殿!”

這等大型宴會,太醫們都是守在殿外的,所以也沒耽擱。畢竟是第一個孫輩,玄淩自然要擔心,也沒了宴飲的興致。過了許久太醫出來,玄淩連忙問道:“李庶妃怎樣了?”

來者正是衛臨,他恭敬回道:“回皇上,庶妃似乎是服用了木薯粉這類的禁忌食物,所以胎氣動蕩,脾胃失和,所幸只是微量,現今已無大礙。”

“木薯粉?”玄淩似乎勾起了久遠前不愉快的回憶,皺眉問道:“這種東西怎麼會進到李庶妃的飲食之中呢?”

“方才微臣察看過,筵席上並未準備木薯粉做得食物,只怕是……”衛臨說到此處便停下,覷著玄淩的臉色不敢說話。

“啪!”玄淩拍案而起,勃然變色:“又是這起子腌臢事……李長,務必查個水落石出!朕倒要看看,是誰膽敢殘害我大周血脈!”

李長連忙跪倒,戰戰兢兢:“奴才遵旨,奴才遵旨。”

“皇上息怒,這一時三刻也查不出什麼所以然,臣妾看不如讓李長把李庶妃用過的膳食全數封存,留待太醫仔細查驗。”甄嬛按住玄淩的手溫言勸解,又使了個眼色給李長,後者會意,急忙連滾帶爬地來到李庶妃桌前,一一取過李庶妃的飲食裝進食盒裡,讓身旁的內監收存妥當。

“哎呦,這兒怎麼還有一塊鴛鴦佩?”李長去撿掉落在地的湯碗時,冷不防摸到一塊玉佩,遂拿到玄淩面前躬身問道:“皇上您瞧,這似乎是李庶妃的物件兒。”

甄嬛命沐黛取來,順手接過,那是一枚白玉鴛鴦佩,溫潤的質地,觸手有清涼之感。玄淩本就不耐煩,眼角餘光藉著甄嬛的手看去,卻好似吃了一驚。他劈手奪過玉佩,仔細察看著上面勾勒的紋路,眼中升騰起疑惑與某種不知名的情愫。

“這正是庶妃妹妹的鴛鴦佩,據說是她父親給的。”下首齊王妃思索片刻,進言道,“妹妹極鐘愛此物,從不離身。”

“父親?”甄嬛疑惑地看向齊王妃,“可據本宮所知,李庶妃家中只有母親,並無其他親人啊。”

她又看向玄淩,只見他似乎並沒聽見齊王妃的話,一味地看著手中的玉佩,驀然,他自貼身取出一枚相同的鴛鴦玉佩,在甄嬛驚訝的目光中將兩枚玉佩合在一起,玉佩頓時如珠聯璧合一般嚴絲合縫。

“這……”

玄淩猛然回神,眸子好似寒潭下的玄冰一般冷冽徹骨,他沒有理會甄嬛的詢問,兀自起身拂袖而去,徒留滿殿嬪妃命婦誠惶誠恐不知所措。

甄嬛看著身旁還殘存溫度的寶座,唇邊飛快地掠過一絲笑意,倏爾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