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玉佩(上)(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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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王納庶妃的典禮最終還是辦得熱熱鬧鬧,妥妥當當,這其中有甄嬛的授意,也有撫遠將軍府的情面。當日,禁足多年的湯修容終於得以複位愨妃,但依舊不被允許參加齊王府的宴會。琅嬪因是姑母,也被破例晉為正四品容華。
論起心機,齊王妃和李庶妃或許不相上下,但齊王骨子裡對身邊人仍是軟弱,縱然再不喜歡,看在撫遠將軍府的面子上,每月裡總要去李庶妃那裡坐坐——李庶妃肚子也是爭氣,不過數月功夫便有了身孕,玄淩顧著情面也賞賜了許多東西下去,並當即許諾如若生子便可升為側妃。
一榮一衰,理之必然。某次齊王入宮請安,甄嬛只見齊王妃容色寥落,而李庶妃則容光煥發,縱使衣飾簡素也難掩其鋒芒,宮中尚且如此,想必齊王妃在府中的日子更不好過。
六七月間,慶貴嬪與洛婕妤相繼生下皇十女妙端帝姬浠和與皇七子魏王予江,洛婕妤因此晉位為正三品瑞貴嬪,賜居延清宮疏梅殿。
八月十五,中秋佳節,玄淩正式下旨立皇次子秦王予澤為太子。乾元朝空置多年的太子之位,終於塵埃落定。
當日,愨妃湯靜言自戕。
妃嬪自戕是大罪,如此佳期亦是不詳之事,玄淩震怒之餘,到底顧忌著齊王的顏面沒有發落,只是秘不發喪,數日之後方才對外宣稱愨妃暴斃,並在甄嬛建議之下追封為恭愨賢妃,入葬妃陵。齊王經母妃之亡後大病一場,從此不涉朝局。
那一日悽風苦雨,天昏地暗,甄嬛與眉莊、淑妃、賢妃一同在柔儀殿的小佛堂裡,默默點上一炷檀香,幽幽的香霧嫋嫋微微逐漸彌散開來,於是心頭便逐漸寧靜了幾分。
深秋時節,本就體弱的淑妃愈發虛寒骨冷,整個人都縮在雍容的軟毛披風裡,手捧著暖爐靜靜看著明窗外肆虐的西風,沉吟道:“昨日我去看了瑞貴嬪和予江,那孩子生得珠圓玉潤,像極了齊王小時候。”她的聲音裡,含著無盡蒼涼蕭瑟,“那時候恭愨賢妃進宮都五年了,宮裡好不容易得了這麼一個皇子,皇上十分歡喜。”
“湯氏……那個時候,大約也像如今的瑞貴嬪一般吧。”甄嬛用長長的護甲挑起一些沉香末,細細撒在一角的香爐裡,然後深深地吸了一口,唇角自然而然地勾起一絲笑意淺淺。
“為人母者,總是如此。”淑妃點點頭道,“不過這宮裡能生下孩子的,大多本心不存了。”
“本心?何為本心?”賢妃隨然一笑,分外清冷。
“與人為善?風花雪月?那些善良美好的代名詞可不是本心,那叫愚蠢。”甄嬛接話道,她看著莊嚴的佛像,“初入宮時,咱們想得到什麼,或者權力,或者地位,或者寵愛,都是本心;時至今日,咱們是否為此做了什麼,目的是否達成,原來想得到的東西是否還是現在想得到的。當所有的答案都能用‘是’來回答自己時,才叫不負本心。”
淑妃輕輕挑眉,怔愣片刻複又失笑道:“我忘了,妹妹總是比我看得透徹。既然如此,想必妹妹是不負本心了。”
甄嬛靜靜搖頭,不置可否。“那日我去延年殿,看見齊王在湯氏棺前哭得傷心,我就突然想起,但凡這十七年來我有過一分一毫的愚蠢,只怕……”
“嬛兒!”眉莊驟然變色,打斷她的話:“這都是不祥之事,你何必在意。澤兒已經是太子了,你的福氣都在後頭呢。”
“無妨,死人不做數,姐姐看我什麼時候忌諱這個了。”甄嬛輕笑,岔開話題,“今年有恭愨賢妃的喪事,我想著年節的賞賜照舊,但除夕的家宴還是減兩分吧,免得齊王見了也刺心。”
淑妃略略鬆了一口氣,“這是該當的。皇上縱然不喜歡湯氏,到底人死如燈滅,總不能留下一個苛待後宮的名聲。齊王府的李庶妃也有四個月了吧,今年她的賞賜要格外當心。”
“縱然妹妹一時不留心,也還有惠貴妃呢,淑妃姐姐且安心吧。”賢妃柔聲笑道,“說起來今天淑妃姐姐似乎特別傷感,不全是為著恭愨賢妃的緣故。”
甄嬛和眉莊聽了這話,也好奇地雙雙看向淑妃,只見她又輕輕一嘆,眸子裡有淡淡的傷痕漫延,“我不過是想著……這世上還見過純元皇後、記得她的音容笑貌的,如今只剩下我與皇上了——她們一個個,都走了。”
一室寂靜。
可不是麼,純元皇後去世時連賢妃都沒入宮,整個紫奧城除了淑妃和玄淩,還有誰記得她?可那個美好得如同人間仙子的朱柔則,卻永遠留存在寂寂深宮的每一寸氣息之中。
“紫奧城裡記得她的人確實不多了。”甄嬛話鋒一轉,“但紫奧城之外呢?”
十月二十六,魏王予江百日。因宮中多年未得皇子,玄淩一早囑咐了甄嬛要大辦,並欣然下旨再晉瑞貴嬪為昭媛。甄嬛體察聖意,與眉莊商量過後將筵席定在了重華殿,照著當年予澤的規制去辦,再命暢音閣排練了新式樂舞來奉承,又邀請王公命婦參加。
早早起來梳妝,凜冽的寒意已經不知不覺漫上窗欞,細小的冰晶撲簌簌地敲打著高處的琉璃彩窗,發出噠噠的聲響。甄嬛忽然聞到一陣清雅的香氣,轉頭便見汝窯美人瓶裡插著一枝嬌豔欲滴的紅梅,不覺笑道:“倚梅園的玉蕊檀心梅這麼早就開了?”
“小允子知道娘娘喜歡,見下了雪,一早去摘回來的,手腳都凍得通紅,還在火爐邊暖著呢。”槿汐將一支赤金鳳尾瑪瑙流蘇別在她腦後,“才十月末呢,偏雪珠兒怎麼就滾下來了。”
“今年的冬天是早了。”甄嬛選了一套鏤金菱花嵌翡翠粒護甲戴上,“那兒的梅花總是開得這樣好,正趕上魏王的好日子,宮女們打理得盡心了。早膳後你去倚梅園一趟,打賞宮女,選個懂事的日日送到柔儀殿來,你再親自選好的給疏梅殿送去。”
“是。那今天沐黛流朱同小主一起去?”
“嗯,你把打點好的賞賜給流朱拿著吧。”甄嬛起身,重重疊疊的雨過天青紗帷一道道在眼前勾起,“今日是洛昭媛的好日子,只怕慶貴嬪會沉心。你把梅花也給她送一份,叫她知道本宮沒忘了妙端帝姬。”
殿門大開,風脈脈,雪簌簌,爭先恐後地撲進她的熾鳳披風裡,袍角飛揚如巨大的蝶翼蹁躚。甄嬛昂首望向遠處重華殿尚未被風雪遮掩的金色飛簷,心頭激起無限回憶纏綿——亦只是短短一瞬。
她此生所有堅定,盡在此刻。
重華殿,一如既往地金碧輝煌,也一如既往地觥籌交錯。甄嬛盈然坐在玄淩右側,把酒言歡。洛昭媛坐在九嬪之首,身後乳母抱著魏王予江,頻頻迎受來自四面八方的恭賀祝福。昨日玄淩宿在了疏梅殿陪伴洛昭媛,直至午時方與她一同來家宴,人人都說洛昭媛寂寂多年,一朝得寵竟是如此讓人欣羨。
甄嬛眉目端莊,含笑看著洛昭媛左右支應,眼底卻微微露出一絲不耐,心中瞭然:洛臨真,她終究是太液池畔那個疏冷如梅的高潔女子啊,縱然這宮中每個人都在改變,那股子孤標傲世卻永遠深刻於骨髓深處。
因這一日是家宴,又為合宮之慶,只要宮中有位分的,無論得寵或是失寵,全都到玄淩面前混個臉兒熟。再者就是一些王公命婦,按照親疏遠近各自坐在一旁,宮闈大殿中嬪妃滿滿,嬌聲軟語,應接不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