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玉佩(下)(第1/2頁)
章節報錯
懷有身孕的李庶妃被人暗害、玄淩從魏王百日宴會上拂袖而去的事,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有頭有臉的人家。不知情的人,都以為玄淩是心疼皇孫,再細想想,如今想要暗害皇孫並且有能力暗害皇孫的,多半也就只有齊王妃許氏了。
漸漸的,一些原本不為外人道也的雞毛蒜皮的小事,也被有心人似有若無的穿出去一句半句:比如,當初納庶妃之時,齊王與王妃發生爭執;比如,庶妃入府之後,王妃人前人後總讓庶妃記得自己的身份;再比如,庶妃懷孕後總是身體不適,卻仍要在王妃面前立規矩……
若在平常,這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平常事,算不上苛待,但自從暗害庶妃的事一出,此前的樁樁件件似乎都成了王妃不滿庶妃已久的佐證。
與此同時,李長的查證也有了結果,據說是李庶妃的侍女不滿其孕期脾氣不好而加以暗害,這名侍女乃是許氏送給李庶妃的,很快便自盡身亡,而她的父母親族也隨後逃離齊王府。
稍稍浸淫後宅之後,便不難猜出其中的關竅。只奈何沒有證據,又事關皇室醜聞,李長在請示過甄嬛以後,也不得不草草了之。
皇家這裡算是結案了,卻擋不住悠悠之口。平白無故被人猜忌尤其是被齊王予漓猜忌,許氏覺得莫名其妙又百口莫辯,所幸李庶妃所食木薯粉不多,胎兒並無大礙。在一次不歡而散的爭執過後,予漓與許氏陷入了冷戰,反倒是蘇醒之後的李庶妃百般為王妃求情,只說是自己誤食,勾得予漓無端端升起一絲憐惜,自此在她房中盤桓。
這訊息傳到甄嬛耳中,已經是半個多月以後的事了。重華宮宴之後,玄淩一連三日未朝,後妃子女一概不見,只是悶在儀元殿裡不出來,來來往往只有內廷的暗衛首領夏刈。三日之後,便傳出玄淩在儀元殿吐血昏迷,不醒於人世。溫實初和衛臨診斷過後都說是氣急攻心,血痰上湧所致,玄淩生長於深宮不比玄清等人身健體壯,如不精心養著,同樣有性命之憂。
聞聽此訊,六宮嬪妃無不心驚膽戰,生怕一個不小心自己就成了太嬪太妃了,好在甄嬛的手腕夠硬,幾次敲打過後人心也稍稍穩定。除了甄嬛自己,其他人包括眉莊都不被允許侍疾,在四妃之位的三人得了皇後懿旨協理六宮,皇後本人則衣不解帶地照顧皇上,幾乎不曾住在儀元殿東室。
眾妃嬪聞之,無不贊頌皇上皇後伉儷情深。
“娘娘,翠雲姑姑如今還在暴室關押著,雖然暫時還未用大刑,但是內廷暗衛不是一般人物,據說沒有他們問不出來的東西——”沐黛一邊為甄嬛按揉太陽穴,一邊輕聲細語。
“皇上氣成這樣,顯然該問的都問出來了,翠雲至今押在暴室,也是皇上盛怒之下暈厥、沒來得及處置的緣故。這會子,咱們反而不能讓她死了,否則皇上會疑心有人指使,那可就前功盡棄了。” 甄嬛美目半闔,悠然解釋,“小允子已經派人盯著暴室和夏刈了,翠雲想死也沒那麼容易。人人都想活,人人也更想全家都能活。翠雲在將軍府數十載,比任何人都明白這個道理。”
“娘娘聖明。”
“什麼叫聖明,不過是本宮比任何人都珍惜自己這條命,不容得自己一分一毫的愚蠢罷了。” 甄嬛嘲諷般笑道,她斜了一眼窗外燈火通明、月明星稀,忽然想起一事:“李氏母親的死訊傳過去,李氏作何反應?她連自己的孩子都狠得下心來,讓本宮十分好奇。”
沐黛託著她的手扶她起身,旋即遞上一盞香茗,不緊不慢道:“李庶妃得知訊息並未哭鬧,只是默默流淚,嵐清照娘娘的意思,將他母親之死與翁主有關的事透了些意思過去,李庶妃聽後便止了淚,眼中頗有狠厲之色。”
果然……李氏比她想象得更加理智。這些日子在她的幫助之下,玄淩想查的不想查的,多半已經知道得差不多了,不過……
“你讓嵐清多加留意,李庶妃的心機不是你們能對付的,等這件事有了定論、撫遠將軍府那裡了結,她也不會甘於做一個小小庶妃。”甄嬛以手支頤,緩緩道,“衛臨的藥準備得怎麼樣了?過幾日本宮會賜補品給李庶妃,到時候讓流朱過去,交給嵐清說明用法用量,待皇孫降生那日一併送李庶妃一程。”
“娘娘就這麼舍棄了這枚棋子?” 沐黛不解地問,“那以後咱們在齊王府就沒有可以抗衡王妃的人了?”
甄嬛冷冷一笑,涼意如悄悄蔓生的菟絲花一點一點溢滿眼底,“誰說本宮要抗衡齊王妃?不過是這件事要借個旁人的手,眉姐姐又恰好找到了這麼一個合適的人選。如今齊王淡出朝局,澤兒成了太子,本宮樂不得賞給許氏一個兒子——她比李氏更容易利用,李氏已經一無所有,但許氏牽掛太多。”
沐黛本是聰明人,轉眼便明白了甄嬛的意思,忙道:“奴婢明白了。”
說話間,殿外有急急的腳步聲傳來,流朱掀了水晶簾子進來,福了福身道:“李總管在外求見。”
甄嬛正身坐好,方抬眉道: “讓他進來吧。”
說起來李長比玄淩還大幾歲,這些日子腳不沾地地查案、侍奉,整個人都蒼老了許多,頭上亦添了幾根白發。他弓身請了個安,帶了幾分興奮道:“皇後娘娘,皇上方才醒了,正傳娘娘過去呢!”
甄嬛算算日子差不多,便適時地露出一絲得體的欣慰,驚喜一般起身道:“有勞李總管多日看顧了,本宮這就過去。”
儀元殿,是大周後宮最雄偉奇絕的宮宇,昔年剛入宮盛寵的她曾不止一次地觀摩過這裡的每一寸磚瓦廊簷,甚至是殿前的那叢廣玉蘭,都曾無數次盛開在她的雲鬢。玄淩的住處永遠如他的人一樣輝煌耀眼,從不似今日籠罩著閻羅十殿般的沉默,蘭堂寂寂畫簾垂,霜濃更漏遲。
“娘娘,快進去吧。”李長笑吟吟地催促道,小廈子打起簾籠,“皇上在裡面等著呢,為著娘娘沒來,藥都不肯喝。”
儀元殿如她初來那日一般垂著重重疊疊的紗帷,暗黃的燭光泛著幽幽的光暈,在這搖曳疏離的映照下,內室的一切光景都顯得虛幻如一個漂浮的夢,叫人失去一切存在的真實感。
甄嬛定了定神,任憑長長的護甲狠狠扣在手心,金質的甲套尖銳地硌在肌膚上,生生在痛楚中生出冰寒般的清醒。她摒退流朱沐黛,兀然伸手剝開一重重白紗向床榻上靠坐著的人走去。秋冬之交的夜晚,難得夜空明淨深邃如一方絕妙的織錦,被漫天星子隔離成無數零碎的散片,為了散去藥氣,一角開啟的明窗有纏綿的風卷過,吹淡一室濃鬱的龍涎香。
“臣妾見過皇上。” 甄嬛按著禮數欠身,又搭著玄淩伸出來虛扶她的手起來,仔細打量一番方道:“皇上的臉色還是青白,方才李長說皇上不肯服藥,這怎麼行呢?若是皇上覺得藥太苦了,臣妾帶來了溫太醫準備的藥膳,皇上用一些也好。”說著,便將身邊的小食盒開啟,取出一碗藥粥並一碟糕點放在方木小幾上。
玄淩依言舉起碗喝了一口,臉色有所緩和,但仍是說不出來的沉鬱蕭索。玄淩今年四十有二,比起他長壽的祖輩不算年紀大,但此番病症讓他整個人都顯得格外虛虧——是那種連精神都衰弱下來的虛虧,彷彿一下子對人間失去了眷戀。
“皇後來了。” 玄淩的眼睛微眯著,彷彿被燭光照耀了雙眼。甄嬛微微一愣,剪刀下的燭光也隨之輕輕搖動,她似乎已經習慣了玄淩稱呼她“嬛嬛”,無論人前人後,玄淩叫她“皇後”的次數屈指可數,方才猛然叫來,她還以為朱宜修尚且在世。
“是燭光晃著皇上了?” 甄嬛如常一般,含了柔順的笑意,將他的被子好生掖了掖。
他淡淡地搖搖頭,咳了兩聲,又道:“只是睡得久了沒精神。你連日守在儀元殿的事李長都說了,後宮裡嬪妃多的是,讓她們輪流侍疾就好了,你何必這樣辛苦,朕看了也心疼。”
分明是玄淩宣了她來,見了面又何必假惺惺地說這些?甄嬛簡直想出言諷刺,到底還是微微一笑,帶著幾分揶揄:“皇上是想幾位年輕的妹妹了?這個時候李容華和薛容華兩位妹妹怕還沒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