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巔是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特別是巍峨的雪山,高聳入雲,碩大金黃的圓月彷彿就在眼前,伸手可及。雙成仰面躺在雪山懸崖邊,她上身的對襟與雪融為一體,其上朵朵怒放的紅梅,就如開在雪裡一般,而所著的留仙裙豔豔流丹。火一般的明豔與冰一般的潔白,形成了一種極致碰撞的美麗。

她伸出手,想要將月亮擁入懷中,欺霜賽雪的手臂浸潤在冰冷的月光中。她卻像感受不到一絲寒意一般,反而因空虛的懷抱而動怒,腳一使勁,直接將繡鞋踢落萬丈懸崖,春筍一樣的纖足與雪一色。

“……”陸壓默了默,伸手將鞋撈回來,柔聲道,“你當真無需如此。我已派人去了劉家村,這兩天就會有訊息。實在不行,我還可以像往常一樣,派鳥雀去引你爹出來。你們一樣可以相見,只是換個地方而已。”

雙成的眼睛先是一亮,隨後又黯淡下去:“我不敢。陸壓,我、我開始有點兒害怕了……”

她側過頭去看著他,滿面都是惶恐:“身份有可能洩露,改革中可能出差錯,就算一切順利,可天上的時間卻比沙漏還快……處處都是懸崖,處處都是殺機。事情到了這個地步,只要我有一步行差踏錯,等待我們全家的就是萬丈深淵。我們全部都會……”

他沒有讓她將那個不祥的字眼說出口,而是伸手摟住她,讓她枕在他的膝上,就如過往她常做的一樣。溫暖如清潤的泉水,從頭蔓延到腳尖,雙成忽覺腳上一重,鞋子已經穩穩地套在腳上。

她失笑,正打算開口,就聽見上方傳來他的聲音:“別怕,一切有我,我會保護你的。”

他正想說,他已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大不了就讓他率軍攻上天庭,玉帝膽小如鼠,連對孫悟空都能以官職相償,其欺軟怕硬,可見一斑,到時候大軍壓境,還怕他不赦七仙女嗎?

可話到嘴邊,他又遲疑了,她如今這般焦慮,一是為她的父母,二就是為他的死劫。若將計劃和盤托出,非但不能寬慰一二,只怕是火上澆油。

“你太緊張了,其實事情遠沒有你想得那麼艱難。”陸壓話鋒一轉,他順手拔下她頭上的鳳頭釵,一時青絲如瀑,“你只要一步一步走,就一定能達到終點。保持冷靜,適當放鬆,大膽規劃,謹慎完成,我保證不會有任何問題。”

雙成正要側過身去看他,卻被他按住:“別動,我幫你梳一下頭。我母後說,梳梳頭,腦子裡的那根弦就會松開的。”

雙成撲哧一聲笑出來,就見他拿著玉花鳥紋梳真要動手了。他的神情異常嚴肅,似乎在做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梳齒輕輕地掃過頭皮,一股酥麻之感如過電一般,從頭頂直接蔓延到腳尖。雙成像貓一樣呼嚕了一聲,緊繃的身體漸漸放鬆下來。

陸壓就這麼梳了不知多久,他低頭小心翼翼地打量雙成的神色,雙成卻猛地睜開眼,得意洋洋道:“我還是醒著的。”

陸壓懊惱道:“怎麼可能,以前我母後給我稍稍一梳……”

“你就睡得跟死豬一樣是吧?”雙成起身,秀發垂在一邊,笑盈盈道,“我和你怎麼能一樣呢?”

陸壓頹然道:“確實不一樣,你太喜歡把事存在心裡了。”

雙成揉揉他的臉:“可經過你的安慰,我已經好了許多了呀。我覺得,我又精神滿滿了。”

“可你還是沒完全忘記,不是嗎?”陸壓嘆了口氣,“或許我們該採用些非常的手段,讓你好好發洩一下。”

雙成歪頭一笑:“比如?”

最烈的燒刀子,如火焰一般穿過喉嚨,停留在小腹,化作一團炙熱的氣體。噴香的炙肉,撒上了香氣四溢的孜然。咬一大口在嘴裡,鮮美的肉汁,辛辣的香料,無時無刻不在刺激著味蕾。雙成披散著頭發,盤腿坐在雪地裡,左手一口肉,右手一口酒。她辣得直哈氣,眼淚長流,卻捨不得停下來。

陸壓忍著笑,一面用手絹給她擦眼淚,一面道:“剛剛讓你聽我的,你還不樂意。現在如何?”

雙成唇如韶春朱櫻,面如朝霞映雪,她看著眼前模糊的人影,顫顫巍巍地豎起大拇指:“不錯,愚人千慮,終有一得。”

“你!”陸壓氣得戳了戳她的額頭,誰知,她就這樣直挺挺地倒下去了。

陸壓一驚,忙把她拉起來,她整個人就同沒有骨頭一般,不住亂晃。陸壓失笑道:“你未免也太沒用了,就這麼一壺,就把你灌倒了。”

“誰說的?!”雙成如今就聽不得無用二字,她一把奪過酒壇,直接仰面咕嚕咕嚕喝下去。清冽的酒水順著她天鵝般修長的脖頸淌下去,衣衫濕了一片,貼在身上。明明該看的都看過了,可是如今還是不由面上一燒,陸壓忙起身去奪酒壇,豈料雙成伸手就將酒壇往崖下一拋,擦擦嘴起身,雙目亮得滲人:“喝光了,厲害吧~”

陸壓:“……厲、厲害。”突然有點後悔是怎麼回事?

雙成得了誇獎,笑靨如花,隨即豪氣萬丈道:“雖然很厲害,但我不能因此就驕傲自滿,必須還要再接再厲!我們幹脆找間酒家,繼續喝!”

說著她就要念咒騰雲,陸壓忙伸手拽住她,可她卻不動了。陸壓一怔,開口試探道:“要不我們還是回去睡覺吧,你師父在等你呢……”

“睡什麼睡,不是你說要好好開心一下嗎?”突然間,她指著黑洞洞的崖底興奮道,“你看,那邊就有一家酒肆,咱們快按下雲頭吧!”

陸壓:“……我的媽呀。”

自己種下的苦果要自己吃。陸壓只覺揹著的不是個人,簡直是隻活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