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樹上的雙成驚坐而起,陽光透過樹蔭在她秋月一般的面孔上投下點點光斑。她輕身一躍,青衫飄揚,宛若天人,只不過嘴裡的話,可就沒那麼出塵脫俗了。

“單打獨鬥,他跟孔宣?!”雙成譏誚一笑,“呵,想死可以直接回來找我,何必還麻煩外人呢!”

孔宣聞言也是放聲大笑,他生得面若好女,如珠似玉,可因氣勢太盛,不僅絲毫不顯女氣,而且這麼一笑,反而有種氣吞山河的豪氣。

周圍妖族看看名震天下的孔宣,又看看名不見經傳的“冉昍”,也是齊齊搖頭。山洞裡的鬼車王早就在士兵的扶持下,艱難地爬上來。

她本來一直靜靜觀戰,此刻也忍不住對陸壓道:“你瘋了,五色神光,五行之中,無物不刷,你……”

陸壓淡淡一笑:“當然是有前提的。我們彼此都不準動用天賦神通。”

孔宣還未來得及開口,吃飽了的芳苓就急急道:“你能有什麼天賦神通能比得過我父王!你這分明是想佔便宜!”

陸壓挑挑眉:“小公主,話別說得太滿,我的天賦神通,對上你父親,可未必會輸。”

三足金烏,速度天下第一,又有本命真火,焚燒萬物。就算他真的不是對手,全身而退至少不是問題吧。

“所以,你能不能別唸叨了,比我母後話還多。”陸壓在心裡對雙成悶悶道。

雙成氣急敗壞,正想繼續開口時,就聽孔宣道:“你們妖族自己都窩裡反起來,就這樣,你還敢向我挑戰?”

鬼車聽到身後叛軍越來越近的喊殺聲,一時面如土色。

陸壓仍舊鎮定如常,淡然道:“若非如此,我又怎會如此不自量力呢,大可繼續拖著便是,反正又不是我老婆被別人抓了。”

此話一出,他下意識地望了一眼東邊,雙成被他這莫名其妙的一眼看得心如鹿撞,喝道:“看什麼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來!”

陸壓一愣,紅著耳朵別過頭去,心下奇怪,想什麼呢!雙成見他轉過頭去,這才鬆了口氣,就在這時,身後微風拂過,樹葉沙沙作響。她心念一動,警惕地回過頭去,卻是山水依舊,人影全無。

難道是她搞錯了?雙成柳眉微蹙,又回過頭去,注意著兩族戰場。

說到老婆,可算戳中孔宣的痛處了,他看著面色蒼白還被封住聲音的妻子,思索片刻,怒極反笑:“好,就如你所說,不用本命神通。我的年紀是你的幾倍還不止,這樣也免得世人說我以大欺小。不過,你可別高興地太早,就算不用五色神光,我殺你也易如反掌!”

其實你也就比我大兩萬歲而已……陸壓心道,他一把將翾風推到妖族士兵中間,下令道:“看好她。”

孔宣如法炮製,飛廉肇煬像死狗一樣被甩到地上,鳳凰齊齊圍在他們上空。

所有大軍自動後撤,給他們留出一大片空地,比武即將開始。

鬼車王早就癱倒在地,冉昍昨日在她床前尚被肇煬羞辱,今日又如何會是孔宣的對手,難道今日真是她的死期?以往,她將自己的命,自己的權位看得比誰還重,可到了今天,她的想法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她的命,她的地盤都已經化作過眼雲煙,她心裡眼裡,就只有成郎……

她一念起這個名字,眼前就浮現出他蒼白俊秀的容顏,溫和慈悲的笑意,她死了不要緊,可他是個好人,他不能死!

她突然踉踉蹌蹌地站起身來,對著陸壓大吼道:“等等,冉昍,你過來!”

陸壓一愣,心下不耐道,這個女人又有什麼事?

她與飛廉都已是廢人,陸壓早已將附禺、祁山兩處的妖兵當做他的囊中之物。妖族一向是強者為王,只有他表現出足夠的實力,才能讓這數百萬妖族心服口服,真正歸順於他,這也是他選擇與孔宣真刀真槍做過一場的另一重要原因。在這樣的背景下,他壓根就不想,也沒必要搭理鬼車王。

可鬼車似是猜到了他的心思,她一橫心,當胸一掌,逼出了一顆紅彤彤的寶珠。陸壓一震,這寶物不是旁物,正是他當初和董雙成千方百計要拿到的燧明珠!

他心念一動,立刻縱身前去,來到鬼車面前,不解道:“你這是為何?”

鬼車已然面如金紙,她慘然一笑,道:“光憑你自己,絕對不是孔宣的對手。這就是燧明珠,人世間第一道火焰所化的寶珠,威力非同凡響。我現在,可以把它送給你,連帶這附禺的地盤勢力,都悉數歸於你名下。”

陸壓嗤笑一聲,學著鬼車的口氣道:“但是,我有一個條件,你必須要答應我。”

“借用一句孔宣的話,你現在有什麼資格跟我說東道西?今日一戰後,該是我的東西,永遠都會是我的。”陸壓一語雙關,滿臉不屑。

鬼車完全沒聽出他暗含的意思,只是急切道:“我的條件很簡單的……只要你順手從孔宣手中救回一位和尚大師就可以了!”

陸壓的表情凝固在臉上,雙成渾身一震。她立刻駕遁光,不過幾息,就到了附禺洞宮破敗的紅牆上,剛剛化作三寸丁的小人,接著就聽到一場真正紮痛她良心的世紀大告白。

“我活了幾萬年,閱人無數,可是直到遇見他時,我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男人,才開始明白,情究竟為何物。為了他,什麼權力、什麼尊嚴,就算連命,我也可以不要。”

鬼車昔年的瑰姿豔逸早已化作蒼白羸弱,她哽咽道:“所以,求求你,看在我們昔年的香火情,幫我救救他。我會帶著他遠走高飛,絕對不會動半點歪心思。可是,如果你不同意……”

鬼車突然猛撲上前,緊緊抱住陸壓。她的眼睛亮得滲人,語聲卻突然嬌柔婉轉起來:“我現在就拿著燧明珠自爆,大家幹脆一塊兒死,好不好?”

陸壓掙了幾下,她的指甲寸寸斷裂,口中鮮血如泉,卻仍不鬆手。陸壓氣急,就要下狠手時,耳畔突然一聲疾呼:“住手!”

他一抬頭,董雙成不知何時已到了此地,此時對他微不可察地搖搖頭,繼續傳音道:“答應她吧……”

“怎麼著,你還真打算和她遠走高飛,雙宿雙棲不成!”陸壓在心裡沒好氣道,“你別忘了,你可是個女人,還男人中的男人呢……”

“行了!”雙成合眼長嘆一聲,“孔宣已經不耐煩了,你還打算繼續跟她耗下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