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臨近九寶茶樓競價蔔卦的時辰, 店內人滿為患。大約是這段時間白衣仙姑名聲鵲起,即便看熱鬧的人居多,但也有不少求卦之人,從京城名店的大掌櫃到勳貴世家衣著低調的嬤嬤小廝,人頭攢動議論紛紛。

就連薛鋮從街邊路過,見此盛況也不免咋舌,慢慢停下腳步抬頭看向二樓。那個熟悉的雕花窗戶此時緊緊閉著,並沒有見到那張熟悉的臉。

跟在他身後的李檀見狀好奇地輳過來,問:“將軍也對這個感興趣?”

他自薛鋮任職那日被揍得體無完膚之後老實了許多, 後來又尋遍由頭又比了幾場,無一例外均以慘敗告終。最近的一次被薛鋮誇了句有長進之後,整個人都雀躍了, 如今偶爾跟著薛鋮辦事,也算有模有樣。

“只是沒想到會有如此多人。”薛鋮搖搖頭, 收回目光道:“走吧。”

二人一前一後穿過街市,直奔大理寺而去。

此時大理寺卿沈叢言正在廳內恭候薛鋮大駕, 不為別的,正是為了近日沸沸揚揚的臨安王遇刺及宋大公子慘死的案子。

這兩樁案子皆由大理寺經手,其中關節和棘手程度沈叢言心知肚明。雖然瞞下了其中與太子有關的線索,但案子還是要查個水落石出的。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線索,必須盡快找到這個竹柳公子。

然而沈叢言翻遍卷宗, 有關竹柳公子的記載寥寥無幾,根本無跡可尋。他找來薛鋮,一則因他常年在外, 多有接觸過江湖草莽,興許能有些線索;二則出了這樣的事,需要抽調人手保護宋禦史的安危。

等薛鋮和李檀抵達大理寺、聽沈叢言說完來龍去脈後,薛鋮低眸沉吟片刻,道:“魏狄的路子多,此事倒是可以讓他去打聽打聽。至於宋大人的安危……”他看向沈叢言,問:“沈大人覺得竹柳公子還會再犯案?”

“不無可能。”沈叢言道:“殺手受僱於人,宋大公子平日與人素無仇怨,理當不該橫遭此禍。”

薛鋮道:“沈大人以為殺手是沖著宋禦史去的?”

“宋禦史為人耿直,為官數載得罪人的數不勝數,殺其子為警示,這樣便能說得通了。”沈叢言又道:“大理寺已經徵得宋禦史首肯,正在調查他近日經手的事件,應當會有所發現。”

一旁的李檀皺眉插話道:“若根據沈大人推測,那近日剛被宋禦史彈劾的魏荃魏大人豈不嫌疑最大?”

薛鋮和沈叢言同時深深看了他一眼,看得李檀一臉茫然:“難道我說錯了?”

見他一副天真模樣,沈叢言頓時有些想笑。

安定侯和魏荃同為太子一黨,你這個飽受太子照拂的安定侯府小少爺竟然帶頭把魏荃拉下水,若被安定侯知道,非得氣死不可。

他又看了看薛鋮,目光帶上了幾分深意。

看來這個敢把李檀帶在身邊的薛大將軍也不是什麼好對付的角色。

“事情還未有定論,慎言。”見沈叢言半天不說話,薛鋮開口訓道:“如今當務之急還是找出這個竹柳公子,才好摸出背後主使。”

沈叢言這才點頭,拱手道:“這兩件事就拜託薛將軍了,但凡有任何訊息,勞煩盡快知會大理寺一聲。”

“自然。”

正當薛鋮等人議事之時,九寶茶樓這邊熱鬧非凡。

溯辭今日並未以仙姑身份亮相,換了一身毫不起眼的裝束,帶著帷帽縮在茶樓角落裡,一雙眼不著痕跡地將樓中人打量了個遍,聽著旁人議論紛紛偶爾還興致勃勃地插上一兩句話,彷彿擺下這麼大陣仗的人不是她一般。

巳時三刻一過,茶樓掌櫃笑呵呵地掀了簾子出來。

溯辭昨日就已吩咐茶樓掌櫃不必等她露面、並留下了奪得頭籌者蔔卦的時間地點,如今即便沒有白衣仙姑坐鎮,茶樓掌櫃也應對自如。

見主角不在,不少人難免唏噓一聲,但很快被出價的盛況吸引了過去。

聚寶閣掌櫃率先出價,引得京城各家名店競相追逐,一輪下來將價錢抬到了一千八百兩金子。蘭苑的窈娘絞爛了帕子,一雙妙目狠狠瞪著春風得意的石園掌櫃,終究還是沒敢再往上加。

圍觀之人無不倒抽一口涼氣。

一千金本就不是什麼小數目,如今竟被抬到了一千八百兩!這得是多少人這輩子都夠不著的數目!

見無人加價,石園掌櫃笑眯眯地起身催促茶樓掌櫃拍板,哪知話不到一半,就被另一個聲音壓了下去:“兩千兩。”

說話的是個中年男子,衣著素淨,眉目間透著一股無可比擬的沉穩氣勢。石園掌櫃一眼瞪去,剛想開口卻認出了對方身上衣料上繡紋的出處,一句話噎在嗓子眼,臉漲得通紅,還是灰溜溜地又坐了回去,一句話也不敢再說。

人群又是一聲驚呼,然而呼聲過後堂中倏地安靜下來,好奇、探究的目光紛紛投到那個中年男人身上。石園身價不知幾何,能讓石園掌櫃噤聲認輸之人,只怕來歷匪淺。

這種反應似乎早在那中年男人的意料之中,他施施然起身,曼聲道:“掌櫃的,這一卦我可以拿走了麼?”

茶樓掌櫃愣了愣,忙不疊道:“若無人加價,那此卦就……”

“且慢!”堂外突然傳來一個嬌嬈的女聲,眾人回頭看去,只見一個穿著紅裙、蒙著面紗的女子款款而來,她的身後跟著數個抬著箱子的人,穿過層疊圍觀的人群,慢慢走入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