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將將靠岸,便見一群衣著華貴的人跟著幾個官服官帽加身的人恭恭敬敬地侯在那兒,侯爺夫婦倒是一早便預見會是如此光景,悄悄探出頭的苗青瀾卻是被這浩大陣仗嚇了一跳,她慌慌忙忙地便縮回了頭。

若是這個時候她被發現也在船上,必是又要流言四起了。苗青瀾瑟縮了下脖子,流言殺人於無形,這個道理她很清楚。有些事,外人並不清楚究竟是何緣故卻偏生有那探聽的勁頭,即便不能親眼看見親耳聽見,但是他們也能從一些個蛛絲馬跡裡捕捉編排出自以為是的所謂真相來。

便是這樣一傳十十傳百的,小小一件事卻能被傳得走了形,歪八扭七的卻是很能膈應人。倘若只是膈應人也不當什麼事,怕只怕……又被妖魔化。那麼,當事人便要遭受那些莫須有的罪名,甚至把人生生逼死的都大有例子在。

光只是想一想,都覺得可怕!

人言可畏……再沒有誰比她能體會其中苦楚。

莫名地,苗青瀾想起了早已過去的那些不好記憶,她嘴邊的弧度卻是越來越苦。

她回到船艙裡,將打包好的書簡等物統統揣進懷裡,悄悄地穿過甲板尋了個遮擋物將自己隱蔽起來躲著。

“你怎的還不下去?”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

不用抬頭她都知道是誰,她專注地盯著渡口那頭的動向,擺著手將陸赫青往外趕。

陸赫青年紀輕輕就屢立戰功,被封為鎮南大將軍,出生侯府家世顯赫,那是多少世家想要招攬的乘龍快婿人選,此刻一塊香餑餑都送到嘴邊了,自然是要好生爭取了。

——我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自然是要遠著你些才好,不然如何解釋……她心道,同時小幅度的擺著手,想要在沒引起太多人注意前將陸赫青清走,免得暴露自己。

看著苗青瀾這副恨不得他立馬消失的小心嫌棄模樣,陸赫青面上神色立變,他當下便要發作,只是轉眸再一下,嘴角微揚,若有深意地看了正聚精會神注意著前方動向而沒有理會他的苗青瀾一眼,才慢悠悠地轉身離開。

他走到了她前面,將她的視線擋了個嚴嚴實實,注視前方,只給苗青瀾留了個偉岸挺拔的背影,只聽他道:“你便如此迫不及待?”聲音低沉,聽去似是帶了些生氣的憤怒。

——沒有沒有,我只是怕……

“沒有便好,小啞巴,過得幾日我再去府上拜會。”

——好呀好呀,到時你可千萬記得帶幾卷書來。便是我做了記號的那幾卷,在你的書架上第三排。可莫要忘記了!

竟然只記著書?陸赫青心下有些不爽,卻知道此時並非發作的最好時機,便斂了嘴角沉聲道:“我們說好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大踏步離開。

——嗯嗯,說好了!

此時陸赫青早已下了船走出老遠,苗青瀾也不確定他是不是聽見了,可是她又分明見著他大步邁出的腳步頓了一下。不管究竟他有否聽到,苗青瀾突然覺得現下這些都不是問題,她該憂心的分明是她該如何隱秘地遁走。

雖然剛才只是匆匆一瞥,但她還是一眼便認出了其中一個身著藏藍色官服的大腹便便的男子是她二叔。她可不敢讓二叔看到她,免得到時又是說不完的麻煩!

想到這兒,苗青瀾不由地厭煩地蹙了蹙眉。一想到二叔那一家,她的嘴角便忍不住掛了下來。是以,苗青瀾又小心地探出頭查探了一番,瞅準了一個空擋便貓著腰悄悄潛了上去。在一個拐角趁人不備便溜了進去。

周邊人還未散去,尋思片刻,苗青瀾掂了掂自己腰間的荷包,隨即走進一個客棧。

她並不清楚這兒離苗府有多遠,她從前也並沒有來過這兒,是以並不識得回去的路,索性便先好生休息休息,然後再跟人打聽打聽。

如是心思一轉,苗青瀾心下一鬆便露出笑模樣來。

往櫃臺上把錢一放,輕輕扣了兩下櫃臺,示意掌櫃的看這兒來,苗青瀾又伸出一根指頭在掌櫃的面前晃了一下。輕輕牽動嘴角,沒有說話,只是笑看著掌櫃。

她雖鮮少出門,但外頭的事情她倒是多多少少都知道些,加上還有個妹控的親大哥,外頭的大大小小的事更是清楚。

她聽大哥提過這家客棧。

當初大哥去外地談生意回來,便是住的這家。她大哥也是個不善坐船的,下船找到這兒人已是疲憊不堪,便不太想多話。二話不說直接敲下錢比劃了個一的動作,面無表情的樣子竟是讓掌櫃的楞了有一會兒。

苗大哥走水路就從沒個安生的,又談了許久的生意,在船上帶著病也不得閑,這也要管,那也要理的,說的口幹舌燥,卻愣是因為事物繁多而顧不上喝一口水潤潤喉,此時早已是嗓子冒煙了,好不容易下了船找到個客棧,哪裡還願意開口多說一個字。

即便是做幾個動作,也頗有些費力,他懨懨地站在那兒比劃著,實在是恨不得立馬便倒下睡上個昏天黑地。只是這掌櫃的許是被他這股氣勢駭住了,竟是半晌沒個反應。

縱使他往日裡多麼八面玲瓏,此刻也撐不住臉耐不下性子了。幸而他本便是好脾性的人,也沒有出言催促,只加大了一點手勁。

他不耐地又敲了敲櫃臺,掌櫃的怕也是少見這種直接放下錢也不說話,比劃著表達清楚了便一語不發不耐地等著的客人。幸而他比劃的意思很明顯,讓人一看就明白的,給的銀錢也是夠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