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有前世的見聞,穿越後對兵事也下過很大的功夫,別的不說,至少熟讀兵法,也能紙上談兵了。兩人談論的越發對味投機。

直到月上中天,庭如積水,周澈才恍然發覺,已然夜深。

“哎呀,不知覺間,夜已深了。公達兄,我這就告辭罷。”

荀攸知他現為巡察使,必有辦法應付宵禁,也不挽留,送他出院。

送走了周澈,荀攸和他的妻子閉上院門,回到院中。他邊幫妻子收拾酒食殘羹,邊關心地問道:“你在廚裡待了半夜,餓了沒有?”

“夫君往外端酒食時,不是給妾身留了些飯菜麼?妾身吃過了。”

荀攸點了點頭,幫妻子收拾完,兩人沐浴洗過,攜手進屋,也沒點燈,藉著月光上了床榻。他倚牆而坐,突然說道:“皓粼怕會將有禍事。”

他妻子正在脫衣,聞言停下了手,輕輕打了他一下,不樂意地說道:“周君以知己待你,你怎能詛咒他?”

“不是我詛咒他。他以知己待我,我又豈會不知?為夫自束髮至今,所交之友不過四五人。便是在我的這些朋友中,能像皓粼這樣對我的也不多啊!

“昔他在安成時常有信來,隨信並往往附有饋贈,有時我不回信,他也不惱,來信依然如故。今他為巡察使,登咱家之門,便衣步行,婉婉和容,不以權勢傲人。吾之友中,元常、季方最佼佼,論以風神美妙,皓粼不及季方,論以清雅素靜,皓粼不及元常,然若論與人交赤誠相愛,元常、季方皆不如皓粼。他視我為知己,我與他見面雖不多,其實也已視他為知交了啊。我又怎麼會詛咒他呢?”

季方,陳諶。潁川名士陳寔,四子。後來名臣陳群的叔叔。

“那你又為何說他命不長久?”

“因他不懂惜身。”

“什麼意思?”

“今夜我們在樹下的談話,你在廚內應也聽到了。當說起整頓潁北事時,他問我有何策?我說有上下兩策。他問我上策該如何行之?我笑言此策難行。隨後,他沉默不言。我觀其神色,似有行我下策之意。若行下策,則岑晊、張儉之殷鑑不遠。”

荀攸的妻子本不知書,嫁給他後,荀攸教她認字讀書,也常對她說一些天下名士的故事。岑晊、張儉,她都是知道的,知道這兩個人都是名士,因為與貴人、權宦作對而獲罪於身,不得不奔逃亡命。

她立時緊張起來,提心在口,說道:“有這麼嚴重麼?夫君,我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說大丈夫處世應守道直行,為民除害也算是‘守道直行’吧?守道直行是好事兒,也會招來禍患麼?縱如你所說,會有危險,也不致就此殞身吧?就像那岑晊、張儉,他兩人不也沒死麼?我還記得你曾對我說,說他二人反因此名滿天下了。這...也不算壞吧?”

“天下人因守道直行而招禍的還少麼?為人處事自應守道直行,可在才華未得到施展之時卻一定要懂得惜身儲存之道。《左傳》曰:‘力能則進,否則退,量力而行’,就是這個意思。”

“就算如此,但如能與岑晊、張儉一樣,就此名滿天下也不算壞事吧?怎能說是禍事呢?”當今天下,士子重名節勝過生命,若能因此名滿天下也確實不是壞事,不但不是壞事,還是好事。

“大凡世人之才,分為三類,大、良、庸。庸才不足提,良才死州郡,大才死天下。我觀皓粼任鄉長和洛陽做令史時的種種作為,才明勇略,異於常人,堪稱人傑,是當死天下的大才,今若因行我下策而獲罪,竟死於郡國,太可惜了。就算僥倖能夠像岑晊、張儉一樣亡命,也很可惜!”

“良才死州郡,大才死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