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澈諸人出了太守府,郭圖略向諸人一揖,召來候在門側塾內的提燈家僮,自先行離去。

鍾繇瞧著他背影消失在夜色中,說道:“郭公則素有智才之譽,往昔在郡中亦頗有美名,今為取公署郎官,為了一己之私而便就棄正忘公,不顧潁北數十萬生民之疾苦,令人嗟嘆!”

周澈問道:“為取公署郎官?此話怎講?”

“他無非因其被府君任為幕僚,年底便要進京替府君覲見公卿,自恃才高,以為取公署郎如俯拾地芥,將得志於朝廷,為自身計,故不願得罪朝中的貴臣和權宦罷了!”

鍾繇說的“公署郎”也叫“三署郎”,和周澈之前一樣需要太守舉薦,當然周澈能入尚書檯是袁家的功勞。三署郎是郎官的一種,是朝廷的後備官員,雖無具體職掌,以散給事為職,但卻是大部分高官的必經之路,一旦被外放,起步就是縣令長、郡丞、侯國相。本朝明帝年間,館陶公主求為郎,明帝寧願賜她錢千萬,也沒有答應,可見其職之清重。

今天子西園賣|官,賣的官裡雖說也有郎官,昔日陳蕃上書:“陛下以郎一把菜”,但畢竟還沒幾年,且也只賣羽林、虎賁兩種,沒有最為清高的三署郎,郎官仍還算一個好職位。

鍾繇說道:“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吾今信也!信也!”

這是把郭圖比作見利忘義的小人了。

周澈、荀攸以為然,但都沒有說話。鍾繇頓了頓,復又對荀攸說道:“公達,今夜多虧了你,才能說動府君。”荀攸不居功,謙虛了兩句。

鍾繇問周澈:“皓粼,府君的意思是待他寫完公牒後,便就再任君巡行九縣,驅除奸惡。君代天子巡察,此時府君已經同意你的方略,整頓潁北。”

“澈必竭力而為。”

“咦?我看你似有憂色?卻是為何?”

周澈實話實說,說道:“諸縣長吏悉從外來,長則數年,短則數月就會轉官別處,便是有害,亦不過數月數年,有限而已。豪強則不然,他們都是本地人,生長地方,百年不移,較之濁吏,對百姓的危害更大!但今夜在堂上,府君卻只答應了手寫牒文,驅除濁吏,沒有提整治豪強。我之所憂,便在於此。”

“不積矽步,無以至千里。等你把潁北九縣的那些不法官吏驅逐走後,我會再請求府君的!”

“也只能如此了。”

話雖如此說,周澈還是很擔憂。

他不僅擔憂豪強,擔憂鍾繇說服不了何進,而且還擔憂荀攸整治潁北不法官吏的計策能否管用。如果那些不法官吏寡廉鮮恥,在看了何進手寫的公牒後,卻沒有像荀攸說的那樣自辭離任,又該怎麼辦?究荀攸此計之意,當是“先禮後兵”之策,可是瞧何進的意思,“先禮”,寫公牒分明已是他的極限了,再請他“後兵”,施刑罰?幾乎沒有可能。

周澈憂心忡忡,既是憐民,又是憂這些百姓日後會成為“反民”。在和荀攸、鍾繇分手後,他回到客棧,久久難以入睡。

次日,早起,周澈著便服,隨便裹個幘巾,依舊一個人也沒有帶,馬也沒騎,步行前去拜訪荀攸。應門的是他妻子,見是周澈,迎入院內。

周澈剛進門,就聽見一陣朗朗書聲。荀妻略帶羞澀說道:“家夫今日正在家溫書,君是貴客,待妾身前去通報。”

其妻正欲推門,只見荀攸在窗戶裡瞧著周澈:“竟是貴客到了。”

進入書房入座後,他二人敘談多時。兩人一個瀟灑不羈,一個晏然從容,脾氣不同,話卻越說越投機,賓主皆歡。二人從周澈做鄉長時,透過周湧結識,後來分別幾年,雖有書信往來,但不解互相情誼,今日定要促膝長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