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月後。

萬曆十五年,立秋

紫禁城,文華殿。

“茲以孟秋之朔,恭遇皇上親享太廟,臣等遵例不敢陪祀,於廟門外恭候聖駕。”

“隨該文書官李浚口傳聖旨,‘昏夜人集,遺長隨三人護視’,臣等及祭畢駕回,又該司禮監太監張誠傳奉聖諭,‘先生每辛苦,欽此’。”

“仰惟皇上精誠,假廟大孝饗親,在聖躬尚不言勞,豈臣等敢自暇逸?臣等不勝感戴天恩之至。”

天氣炎熱,文華殿中卻是涼氣森然,申時行立在殿中,竟連汗都未出一滴,

“連日節奉聖旨免朝,臣等不勝天顏,心切曠戀,今日因文書官李浚送本到閣,臣等恭問起居,隨該本官回稱,理進藥中。”

“臣等犬馬微誠,伏望皇上順乘時令,慎節起居,於凡食息動作之間,常存保護珍調之意,似迓純嘏,以慰群情,臣等不勝祈望之至。”

萬曆帝坐在上首座中,神情仍是淡淡的,是一個帝王臨朝時,十分標準的“喜怒不形於色”,

“有勞先生掛念,朕躬安。”

例行君臣問候完畢,萬曆帝肅容端坐,冷聲開口道,

“朕見各處奏報災傷,小民不得安生,心甚憂憫。事有關於吏弊、有切於民生的,卿等深思詳議來行。”

申時行忙恭敬回道,

“臣等竊見近日以來,各處奏報災傷,如陝西亢旱,江南大水,江北又有蝗蟲,河南一帶又被黃河沖決,委實災傷重大。”

“皇上聖德方隆,豈宜有此?這是臣等奉職無狀所致,除臣等痛加修省外,伏望皇上深恩邦本,少留聖心。”

萬曆帝回道,

“近來有司官貪墨,不恤百姓,又刑獄多有冤枉,撫按官亦不為伸理,這都傷害和氣。”

“如今懲貪墨,理冤獄,是第一要緊的事,著該部院行與在外衙門知道。”

申時行諾諾道,

“有司為民父母,若是貪贓壞法,百姓果然不得安生,若民間果有冤抑,不得伸雪,委的有傷和氣,聖見高明,深切吏弊民生,臣等不勝仰服。”

“但臣等一得之愚,竊謂今日救荒之政,還有兩件,一是蠲免,一是賑濟。”

萬曆帝不置可否道,

“雖是蠲賑,有司官多侵克了,只充自己囊橐,小民不沾實惠。”

申時行回道,

“有司有不才的,只在上官稽查,朝廷恩澤,自不可已,如錢糧出自田地,田地既荒,百姓沒了吃的,如何又辦得錢糧?就日推箠楚,終不能辦。”

“皇上若施曠蕩之恩,大賜蠲免,人心總得少安,如今藏庫空虛,經用不足,蠲免固難輕議。”

“然古人有言,‘百姓足,君孰與不足’?目前雖不足用,那百姓還在,田土還在,一年耕穫,便可出辦錢糧,民皆皇上之民,財皆皇上之財,皇上何憂匱乏?”

萬曆帝道,

“災傷須分別輕重,使惠及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