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孝成自從拆了石膏後,又在方傑這兒住了兩個多星期。

這天是週五,十一點半時,方傑已經困得不行了。他天天早上六點就起了,有時五點多就起了,工作一天又相當勞累,跟個猴子似地竄上跳下的,一會兒上二樓拿貨,一會兒又下一樓取紙盒子,列印快遞單。沒事時還得當個老媽子服侍一下“他家少爺”。

“他家少爺”自那次洗了一回碗之後,他就再也沒讓他洗過碗。後來老方又來了好幾次,要煮煮那骨頭湯給小顧補補骨頭什麼的,每每飯後這小顧竟還屢屢請纓,要親身上陣洗碗。把方傑嚇得直接就攔下了他,說碗就不用他洗了,他就好好待著吧。他竟然還不明白為什麼他屢次請纓,卻屢次被攔阻。後來方傑被他問了後,才教他怎麼洗碗,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方傑問他一個人在國外到底是怎麼生活的,說聽說但凡出國的人,獨立生活能力都是不錯的。他就回答說他並不獨立生活,說他買在那裡的房子是空著的,他仍舊住寄宿家庭,包早晚餐,午餐他就在外面吃。

方傑一聽,反正有錢人的世界他不懂,他也不再細問了,只是現在教了他怎樣把一隻碗給洗幹淨,免得以後他又想在他爸老方那裡博取表現,結果到最後的罪卻都得他來受。

方傑十一點半時已經眼皮子耷拉著,兩眼眯縫著,顧孝成一看他這樣就是已經困得不行了的樣子。於是他下床去關了頂燈,他們沒有床頭燈,頂燈的開關在入門的門框邊上的牆上,每回還得人下了床去關。

他回到床上時,動作是極輕悄的,藉著窗外月色,湊近了看向方傑的臉,他是有點想就這樣將臉無限地湊近過去,可是終究沒有這麼做。他確定他已經昏睡過去了。

他最近學會了洗碗,方傑親身示範給他看怎麼去洗碗,什麼洗潔精、洗碗擦的,還有那些白色細密的泡沫,他回想了一遍當時方傑教他時那臉上一臉鄙棄的神情,彷彿在說“你個生活白痴!竟然還有臉活在這個世界上!”

方傑現在正平躺著,剛剛顧孝成去撳頂燈開關時,他就把上身披的外套一除,搭在他那個灰白色調的冷紮鋼板“床頭櫃”上,然後就這樣像條光滑的魚似地張著尾鰭滑入被中,就這樣先睡去了。

顧孝成看了一會兒後,也索性把自己的手機與方傑放在被上的手機都放到了寫字桌上。方傑不會在睡覺時把手機放在身邊的,但他彷彿知道每晚都要比他晚睡一會兒的顧孝成是肯定會幫他把手機由他身邊挪走,所以這幾晚開始都不再自己把手機放遠了,而是隨手往被上一撇,而往往它就微微陷在他倆睡的被子的中央那個凹進去的縫裡。而顧孝成就略將被子拎一拎起來,將那手機顯出來,再與他自己的手機一併放遠。

這晚上可能到了一點多時,方傑難得被尿憋醒了,他們這晚上吃的那家外賣也不知道是不是太鹹了還是味精重,晚上時多喝了幾杯水。明明睡前上過幾次廁所了,以為都排空了的,卻沒想到大半夜了還被尿憋醒。

而他十分地不想下樓上廁所,往往夜半被尿憋醒了都會有一種倦意,就想賴著不去,彷彿這樣就能將尿憋回去,憋不見了,而他又能再接著睡似的。他在一片“月朦朧,鳥朦朧”之中就這樣憋著。所謂“月朦朧”倒是肯定的,他不用側身向視窗那邊看也知道外面有月色;而這“鳥朦朧”就沒可能了,按說這小鳥兒早該睡了,哪來的鳥?

可他在逐漸清醒之中,像是真地聽見一陣“鳥語聲“,可這又與他平時在這開發區的街上聽到外國人說的鳥語不一樣,他再努力在大腦的一片渾茫之中著力分辨著,好像隔壁那幾個值大夜班兒的女的之中有誰又把窗戶牙開了,又有那種聲音傳出來。也不知聽誰說的,說她們那邊二樓是裝修得很好的,隔音材料最足,樓上隔成了八間,有的是有窗的,有的是無窗而只有排氣扇的。

而問題是,分辨清了這“夜來鳥語聲”究竟是什麼來源之後,他又覺得身上怪怪的,他覺得自己的兩瓣臀正被什麼東西抵著。他忽然大氣也不敢出,眼也不敢睜開來,他就覺得那東西在他身後磨蹭著,他過了一會兒之後心裡“大呼不妙”,心裡想著:xxx!不但夜來聞得鳥語聲,還真被別人的x抵著,這老天爺是在玩我不是?

他憋著一口氣,非要看看身後那賤人又要做出什麼不可告人的賤事來!而那人開始輕聲細氣地扒他的內褲,手先伸進了後面來抓了兩把,跟揉搓著什麼白麵饅頭似的。方傑這時已經忍不住了,他猛地跳下了床,轉身後還不忘把內褲腰往上提了一提,大聲咄叱:“我就知道你這小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別人不知道你是什麼變態!我心裡面最知道你是一個什麼變態!你竟然在這個晚上就要來強奸我!沒有想到你!你!”

他本以為顧孝成會在受驚之後把他那副經典小媳婦臉又再顯露出來,哪知這時他竟然在臉上顯現出一種理所應當。他之前確實怔了一下,鎮定了後竟然說:“你沒聽隔壁那叫的,正常男人都會硬,你怎麼就不硬?足見你不正常,你看看你,對女人的□□聲一點反應也沒有。”

方傑竟然一句爭辯的話也說不出來,啞立當場。也不知道是被剛剛的情形驚呆了,還是真地在邏輯上反駁不出什麼話來。

而顧孝成就丟下一句:“你睡吧,我去去就來。”方傑知道他要下樓去做什麼事。

他又躺進了被子裡,這一次左想右想都覺得自己背對著顧孝成睡是相當不智且十分“驚險”的一件事。於是他將身體轉向了東面,也就是朝著顧孝成的那一面。

過了有一段時間,方傑也不知道具體是多長的時間,他只知道這段時間本來就不短,再加上他心裡如同擂鼓一樣地緊張,就顯得那個時間特別地長。顧孝成終於回來了,看到方傑朝向自己這一側,他竟然十分坦然地掀了被子就躺回了原處。

方傑睜開眼,眼裡熒熒地晃動著兩圈光暈,更有點像是一雙伏在草叢裡觀察身周動靜的夜行性動物的眼。顧孝成躺著,身上沾染了一些體液發洩後的氣味,方傑聞得出來——也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那味道真地那樣明顯地存在,可是他卻感受不到他“事後”的快意,總覺得他還有些什麼情緒正憋著。方傑忽然想到之前他那隻伸進他底褲的手,有著滾燙的手心。靜默了許久,他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還憋著尿,於是也下樓小號,回至二樓後,也還是靜默。

兩個人這晚上直到再次入睡前都一句話也沒說。第二天白天時,方傑先起來,下樓洗漱時,才注意到顧孝成把他那浴巾上的紅心又公然地疊在了最外層,竟顯得像是在公然挑釁一般,顯得那樣地招搖。

方傑說是說一直都有些在顧孝成對他做的某些事情上面疑神疑鬼的,可是他彷彿一直都知道著一些事情。他這些年來是懷疑過,無從確定過,因為顧孝成從來沒有說明白過,就連昨天晚上都那樣了,那人還是用了聽起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的藉口就把事情給撇清了。可是他心裡彷彿一直都知道著一些事的,可是他沒有勇氣真地去叫顧孝成把事情給他解釋清楚。或許是怕顧孝成還是找些藉口來撇清,那倒變成像是他在自以為是地誤會別人,那好像會很沒有面子。

他這天一整天都沒有跟顧孝成說話,他心裡除了懷疑,可能還有一種生氣,他覺得顧孝成憑什麼讓一切都這麼不明不白的,有種就把話跟他說明白。現在這樣讓他既沒有辦法就此明白地拒絕,也沒有辦法就此明白地接受——當然他心裡是認定他自己肯定不會明白接受這種關系的。

當天晚上,他洗了澡,坐上床後,又是不說話,看手機。一旁的顧孝成也一樣。

可看了一會兒後,才十點十幾分,顧孝成忽然什麼也沒說,直接下床。方傑以為他要下樓小號,哪裡知道他直接將房間頂燈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