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孝成總體來說,也不是那種x蟲上腦的男人,不會成天想著要沃灌方傑的那隻屁股。方傑那人的那副死德性,他這麼些年下來,多多少少也摸透了幾分。方傑那人現在的問題是,他在生活上或許知道他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比方說踏實地掙點錢,好好居家過日子;可是他在感情上,似乎並不知道他自己要的是什麼。

有些人在感情上面目標明確,比方說,以後一定要找一個有錢人,或是要找一個經濟適用型的,要找一個脾氣好的,又或是男人找女人的話,一定要找個家裡有錢的,或是溫柔的等等諸如此類。而方傑這人就完全沒有這方面的目標,他非但不清楚自己要找一個什麼性格、背景的人做另一半,他可能甚至都不清楚他自己要跟男人還是跟女人在一起,而最可怕的是他並不是雙性戀。並不是說他對男人有感覺,並且對女人也有感覺,而是他不清楚他自己會對誰有感覺。

他從小到大都在為錢緊張著,他過早地開始為錢發愁。別人暑假時去游泳館,買冷飲,或者和家人去外地旅遊,他卻坐在家裡電風扇旁填寫下一年的“減免學費申請表”、“殘障人士子女學雜費申請表”以及幫他爸填“低保戶報銷單”、“浯城殘障人士養護補助申請表”等等。那個時候連民政局都還沒有時興網上提交,他八月裡還得把表都交到學校管這個事的辦公室與民政服務中心大廳。一般開放交表的時間一到,他就第一個交過去,就怕批得慢,影響到他家下一年的“資金排程”。因為他家裡一老一少兩個男人從來沒有手頭活便的時候,永遠是緊巴巴的,萬一有些補助晚發放,對於他們可能就沒法把日子過下去了。

他初高中是這麼過的,他大學也是這麼過的,他大學後自己支撐起一間小店的日子裡,他還是這麼過的。永遠的緊巴巴,永遠的不活便。其實顧孝成之前那次沒說錯,哪裡有女人肯跟他,他能把他自己和他爸的生活顧好就不錯了,根本顧不上女朋友。除非那種家裡特別有錢的,看到他樣子還不錯,或許肯跟他交往。一般家裡也窮的,估計為了她們自己打算,也是不會想跟他談的。而最沒可能跟他談的就是那些家裡小康的,那類家庭裡的女孩子沒到二十五六是連經濟適用男都不會想找的,基本上還是把眼睛放在家裡有自己的生意的男孩身上,更別說會看上方傑這種人家的了。而中國偏偏最多的就是那種小康之家出來的女孩,所以他怎麼談得到戀受。

而問題是,他也一直沒想要談戀愛。他為錢發愁的日子過得都麻木了,那種更高的精神類的追求——比方說愛情,之於他,就像是一件不應該是他去考慮的事情一樣。就像是民國後期的基本上到三年內戰打完之前的那段黑暗時期裡,中國剛剛流行起一點點自由戀愛的味道時,那自由戀愛也只是少爺小姐們之間才該有的事,而那時的丫頭小子們就不該有所謂的這種浪漫的事一樣——但凡跟浪漫相關的事情還是要分一分階層的。方傑大概也知道自己的這個狀況,所以他越過越在這方面麻木了,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對什麼人會有感覺。他就開始變得有點像葫蘆娃兄弟裡頭最小的那兩個,在他們仍然還是在葫蘆裡頭時,如果一開始被好人“胎教”,那破殼而出時,就是好人;如果被壞人“胎教”,那破殼而出時,就變成壞人了。

可能完全要看誰先來影響他。如果先是一個女人來“勾引”他,那他可能以後就跟女人在一起了,過著過著,就可能覺得“哦,感情原來是這樣的,女人不錯。”如果先是一個男人來“勾引”他,那他極有可能以後都跟男人在一起了,過著過著,可能就覺得“哦,感情原來是這樣的,好像我更適合跟男人在一起。”

但他現在對愛情的認知就是,男人應該和女人在一起。所以他心中隱隱卻又強烈地排斥著顧孝成。他對於“男人就應該和女人在一起”的這個愛情認知,並不是來源於他自己的內心,而是來源於他的所見。他大部分時候還是見到男人和女人在一起的,像是以前在那學院的校園裡頭,出雙入對的不都是一男一女嗎;又或是現在在街頭,見到拖著手走著的,不都是一男一女嗎。就因為他見到的幾乎都是這樣的,所以他認為男人應該和女人在一起,根本不是他由心所發的一種強烈的渴望,想要和一個女人在一起,又或是對女人的x體有很濃重的慾望。

他太麻木了。也不知道顧孝成知不知道他的這種麻木。顧孝成只是多少知道一點他的那副死德性——吃軟又吃硬,做完了又會後悔,事後不敢承當,拼命想否認,撇清。但顧孝成知道他是一枚極標準的軟柿子,吃軟又吃硬的一枚標準軟柿子。男人大多愛軟妹子,而顧孝成喜歡軟柿子。多少年來方傑都是那枚軟柿子,沒有變過,有著紅通通的外皮,與汁水豐盈的果肉和內瓤,十分完美,軟而不爛,任他怎麼捏都行。

顧孝成最愛吃。

又過了一週,週末時老方終於要來做飯了。老方揀週六時來,因為週日還要與他們以前的老鄰居老吳去同遊園林,週六老吳去不了,家裡要來人,所以老方就揀在週六時到兒子這邊來。

晚飯桌上,小方吃著吃著,忽然說起:“爸,你前陣子不是說要來我這裡住?我最近看看那個網店營運有點艱難,你不如來住,再在家裡招一個房客,每月多點錢,還能貼補我一段時間。”老方一聽小方的小店營運上出現了問題了,馬上十分著緊,當成了一件大事,想也不想,就脫口說:“你怎麼不早跟我講,我就說要這樣做的。我明天就去網站上貼廣告,把我那間變雙人間租出去!你貼還是我貼?”小方答:“你貼吧。”

父子倆一人一句,根本沒有顧孝成插得上嘴的機會。他一會兒看看老方,一會兒又看看小方。發現小方是刻意地迴避著他的目光,有意不看向他;而老方則是因為兒子小店出問題這事而緊張著,根本顧不上看向他,一直盯著他兒子小方,在商討事情。

顧孝成知道自己被方傑突然擺了一道。他先扒了幾口飯,等這父子倆一頭熱地把該說的話說完,把該討論的也都討論了。跟著,他不緊不慢地開口:“方叔叔,其實你還是住你那裡得好。你又能看著那間房子,房東人一走,房客再愛惜也不會比得上房東人在的時候。我租到方傑這裡來就是了,我跟他把店租攤掉一部分,你們不也相當於有租金入手嗎?而且你人也好在那邊房子裡住著,不像在這裡,樓梯也不空闊,每天喝一口水、上趟廁所也要上來下去的,哪裡方便啊?”

老方一聽,這樣不是更好嗎?自然心中有十萬分的願意,並想著小顧這孩子真是沒得說。

小方一聽,差點被飯噎著,他剛設計讓他爸那麼刻不容緩地要住過來。哪知竟讓顧孝成這廝這麼輕易就“化解”了。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顧孝成的“實力”不容小覷!

之後的這一餐飯上,老方就一直想著兒子小方的生意問題,怕他錢周轉不靈,於是一直緊張著。而小方則是一直想著這回簡直是偷雞不成失把米,非但沒把顧孝成這廝直接送走,還編了一個生意困難的謊話,說出來還讓他爸信得那樣真,恐怕要一直擔驚受怕著。並且經過了這個事,在顧孝成那一方面,不就相當於是打草驚蛇了嗎?而在這晚飯桌上,小顧一直臉上形色如常,內心即使有那一種陰沉,也是沒有一會兒就消散了,不過方傑這一次竟然造次,這一筆賬他得先記下,以後一定要慢慢算。反正他都要“交租金正式入夥搬來住”了不是嗎?

這頓飯吃完了後,顧孝成又請纓去刷碗——他從來不刷碗,只有老方在時他才會刷。顧孝成在小廚房裡頭刷著,老方在外面長桌前每到吃飯時間就會搭出來的一個圓臺型的小飯桌前又坐了一會兒,就站起來,跛著腳走到廚房門口,跟顧孝成說他先回去了。跟著,方傑就心事重重地站了起來,送他爸到門口。

他以往都是送他爸到門口就又折回長桌邊的,可是今天,在門口那半開的鐵皮門下,他忽然有一種驚慌。一來他知道他剛剛打草驚蛇了,縱然有再多“大計”也再難往前施展,已經被那人發現了,他也已經完蛋了;二來他忽然清醒地記起了顧孝成剛剛說的他要向他這邊交租金、正式搬進來和他一起住的話,這代表了什麼?不就是說他要正式搬進來長期對他進行“肉與靈”的摧殘嗎?

這樣一來可怎麼辦,他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又給自己套了一個死扣往裡鑽。要不晚上就跟爸爸解釋說小店運營方面還是可以的,他不需要人住進來分擔店租的壓力。可是他知道他爸的那種心性,老方是隻要能有得入賬的,他就一定不會放過。老方到時候就會認為,既然小顧都說了要租進來,他願意付這一部分的租金,那不管小店是否有資金困難,都不應該失掉這一份租金的。多這一份錢,那小店有困難就可以幫助到用錢這一方面,若小店沒有困難不是更好嗎?把那錢攢下來,日後萬一逢上錢財不就手的時候,不就有一份額外的錢財來抵充一下嗎?

老方是一個多多益善的人,既有入賬的來源,又是別人自願的,他哪肯放過,到時根本不會管小方是不是真地有運營困難。

而事實上是到了這一刻,除非小方跟他爸講“顧孝成住過來可能就是為了長期姦汙我”,除非小方跟他爸講得這樣嚴重與猥瑣,老方才會意識到嚴重性而拒絕那一份來自小顧的租金,其他的,說什麼都不管用了。當然,“姦汙”一詞絕對不是事實真相,這一用詞也只不過是方傑自己心中對於上次那一事件的“解釋、還原與認知”罷了。而看在顧孝成眼裡,就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在他眼裡,方傑不過就是以防備的眼神抗拒著他挨近他,可真搞上時,他那抗拒不過就是像正經女人們才會有的那一層單薄的矜持罷了,一剝掉了後,沒兩下就沉淪在了感觀裡,爽得跟什麼似的,除了死活不肯叫之外,其他的,他身體沒有一處不在告訴他“他爽得很”。

只是事後,又開始死活不承認那一件事的發生,拼了命地想撇清那一晚已發生了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