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節報錯
一直到了這一週的週五,方傑都全然將顧孝成當成一名誘x犯處理,那個態度是明顯的,就是一臉恝然,完全冷漠,對顧孝成對他說的任何話與做的任何事都是那麼地淡然置之。雖說他心中也有一點對顧孝成的害怕與忌憚,因為這人忽然就從“小媳婦”變成了“土匪頭子”,他倉猝之間沒有辦法適應他這種角色的變化,又隱隱地怕如果自己言語上或是動作上對那匪棍有什麼沖撞的話,那匪棍就直接會再次對他進行什麼深切的“肢體教育”。他怕就怕的是這個。
所以他只能用一張淡然的臉先掩藏住了內心的那種懼怕,再用這淡然的臉去應對顧孝成說的話與做的事,他希望這樣的冷淡臉是有效的,可以態度明顯,把那廝擋得遠遠的。
週五這天在四月中旬,肯定是一派好春光,窗外的那派明媚與方傑臉上那種寒冬的溫度絕對對應不起來。他今天事情還是挺多的,估計一天都得待在外邊,網店的聊天也不得不掛到手機上面去了。
早上吃了顧孝成買來的早餐後,他整理了幾張設計稿,上午九點半跟西丘區的一間小廠約好了拿貨,再就是將這幾張設計稿交給那邊廠子先打樣品出來看看。
西丘區對於他做這門小生意的人來說也是著實方便,其實應該說浯城對於做他這種文具生意的人來說是著實方便的。就跟廣州那一片對於做服裝生意來說是方便的一樣,像是順德有牛仔,東莞有毛織,而廣州有紡織,都是連成一片的,比較集中。而在浯城這裡,就是一個小小的西丘區裡面,也集中了供應布藝、鐵藝、木藝製品的,並且還有産湖毛筆與做油墨、紙張的廠子。因為方傑設計的東西有些混雜,比方說他今天要送去的設計稿就是與鐵藝書簽與紙膠帶有關的,如果一個地區只有做紙張而沒有做小鐵藝製品的,就會對於他來說十分不便利,因為可能還得跑到外省去找供應商。
西丘區裡頭的廠子都不大,不過小廠反而好,要是大廠也不會待見他這種小本生意的人。幸虧方傑是生在浯城的,如果是生在別的城市,若還想自主設計這些小批次的玩味新式文具,恐怕是做不長久的,很快就會被擠得去走批發大路貨那條路,因為沒廠願接這種小批次的訂單,只能大文具商做了再轉到批發市場,再讓他們這些小零售商去批貨。
方傑原先是在西丘區的一個小廠裡認識一兩個人,雖說這邊廠子都不大,可也不是說有單就接的,所以在裡面認識人、打好關系還是很重要的,幸虧那廠裡一個熟人是他大學同學——同為浯城人的一個同學的哥哥,還有一個就是與他爸老方上週末同遊園林的老鄰居的一個親戚。跟那廠子拿了幾次貨後,就漸漸跟裡頭的人有點熟起來了,再後來往那一區跑得多了後,就跟那區裡面的其他小廠也有點熟起來了。一開始的他只跟那一間廠子熟的時候,他設計的文具都很有限,因為那廠子能生産的東西就有限,比方說那廠只做鐵藝與小工藝品,那就供不出與紙張類文具相關的貨。那一時期,方傑的設計就侷限在了鐵藝的書簽、金屬長尾夾等等製品上面。但他秉持江浙這一帶人“螺絲殼裡做道場”的“精神”,資源有限不怕!鐵藝就鐵藝,他那時候設計新式的書簽、金屬夾、筆筒、雕花面鏤空文具盒,不過錢不多,一次不能生産太多,而且也怕積壓,好在拿貨後都還賣得動,這才慢慢挺過來。
等到了現在這個時期,認識的廠子多了點之後,他設計的材料元素自然就多了不少,就能將那些平面或立體的設計應用到更多的材料上面去了。不過他小店還在撐著,畢竟還沒到達那個傳說中的“兩年飛躍之期”。
他早上九點就收拾了包要出門搭公交車,甚至都不打算知照一聲正在樓上的顧孝成。他三月裡去拿貨的那一次也是將顧孝成單獨留在家裡的,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妥,因為顧孝成不是幼童,並且他也不怕顧孝成要偷他什麼東西。顧孝成那種在中國住私家園林、在國外買了幢別墅洋房卻不住還非去住在個寄宿家庭裡的人,估計他是不會看得上他這裡的任何東西的,所以也不怕他偷。
不過,他倒是偷過一兩樣,像一開始偷偷侵佔他家裡的各種地盤,擺放他的私人物品;還有後來偷偷地扒他內褲,意圖強奸。如果這也算偷的話,那“那賊”也是得時刻長個心眼防上一防的。
想到顧孝成那一次意圖強奸的事,方傑的臉還不經意地微微漲紅了一下,不過那點忽然沖上臉來的血色也就是匆匆上來了一陣又匆匆下去了。血色下去後,他意識到自己依舊有點耳熱,或許是記起了□□未遂之後的那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他已經刻意地遺忘了這麼長時間了。
這時他忽然一轉身就看到顧孝成也下樓來了。顧孝成看他手前臺面上擺著的一隻黑的編織皮拼牛津布的包,知道他要出門,肯定又是去西丘區的某間廠。顧孝成看了他一眼,而他並不正眼看回他。顧孝成說:“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在家裡也沒事。”
方傑想著:是啊是啊,你當然沒事,能曠廢時日成你這樣的人,世間恐怕不常有。
一邊想著,一邊把他那隻黑色包挎在了右肩上,還手拿鑰匙朝鐵皮門走去。
顧孝成跟在他後面,知道他不說不讓去,肯定就是應允了。
方傑身上這只黑包可能估計就是男士流行與女士流行的區別的經典代表。同樣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袋子加兩側的手柄,女人的就做得花樣繁複,筋骨畢現,十分立體,這裡加一個環,那裡又有條帶子的;可他這個就是一個特平面的長方形黑袋子加兩根特扁平的用於肩背的帶子。不過這是阿瑪尼一個副牌的上上季的款,季末打折,他花了三千多一點買的,並不奢侈,不過對於他來說是有點奢侈的了。他這人吧,也不喜歡奢侈品,什麼都要講求一下價效比。但他有一個特性,就是他寧肯拿他手頭所有的錢攢下來買一樣好的貨物,也不願將這錢分成三份買三樣不太好的東西;他就情願買那一樣好東西連用三年,也不願買三樣看著就不上價的換著用一兩年。
顧孝成跟在方傑後頭走,他反正出不出門都穿著鬆鬆的衛褲,十分貪求舒適,所以衣服也不用換了。下樓來時在樓梯口也已經換好了球鞋了——方傑不讓他在一樓穿那雙只能穿在樓上的拖鞋,所以他什麼都不用帶就跟著前頭的人走就行了。
他這人抗凍,大冬天的時候也只是穿鬆鬆的抓絨的衛褲,裡面也不加秋褲。其實就這一點上,方傑以前也詰問過他,問他既然不穿秋褲,還把那麼多條秋褲都運到他這裡來幹什麼,他竟然回答“萬一哪天想穿了呢,萬一哪天太冷了呢?”而事實上是,再冷的天,方傑也沒見他穿過什麼秋褲。他這人穿衣服就跟他的人一樣,散誕放鬆。不過也夠“專一”的,比方說一年四季下面都穿鬆鬆的衛褲,連牛仔褲都不見他穿;好像也很挑剔,除了穿過方傑那幾條才幾塊錢的純棉大褲衩之外,就沒穿過那麼便宜的東西了,他就連雙襪子都得穿八十九、九十九一雙的那種。
方傑先低頭鑽出了半敞的鐵皮門,等顧孝成也鑽出來後,他才把裡外兩層門都鎖好了。
走了兩步,又想問那人樓上的窗關了沒,可又不想跟他說話。憋了一會兒,終究不放心,還是問了一句:“樓上窗關嚴了沒?”顧孝成說:“關了。”
兩人又這樣不說話地往北走去,走到路口往東拐,就有一個公交站。車到了後,方傑刷了公交卡,再投了一枚一元硬幣,就領著顧孝成上車了。
到了西丘區的那家廠,他先把上一批貨驗了,再把這一次的紙膠帶的設計稿交給了這個廠子裡的人,再就是將鐵藝書簽的設計稿交到另一個廠子裡去。一般人家今天下午就會將稿掃描進電腦,再電腦繪圖確定大小以及用色,明天早上就能打版出來了,將成品給他看過後,他確認了,人家就要開機器生産了。
他將鐵藝書簽的設計稿交到另一家之後,又走回這個做很多紙藝製品的廠子,把他上一批的中國風紙膠帶與和風紙膠帶、還有手工賬本以及a5軟面抄都收貨了,錢貨交割,因為數目不大,就用支付寶當面付清了。而這廠裡負責後勤的老張把他叫到小廠房的後面,指著幾個木頭的可折疊貨架子,問他要不要。他本來三月裡就要自己訂貨架子回店裡擺貨的,可是他那裡在這段時間裡兀然生出了那麼多事情,他總是沒顧得上。現在正好有不要錢的,他當然要,對老張千恩萬謝的。
老張被年輕人千恩萬謝完了後,就忽然由心底生出一種好人做到底的念頭,於是跟小方說,他們廠裡等等要出一趟車到浯城周邊的一個小市裡去拿材料,可以帶他一程,也省得他再自己出錢叫小貨車來拿了,畢竟有四個大的貨架子。
小方自然又是一番千恩萬謝。
之後,他跟顧孝成還得等四十幾分鐘,因為他們廠還沒到時間發那趟車。方傑也不急,就準備領著顧孝成在這周圍轉轉。他們由那小廠房後門的微張著的兩道厚重的鐵皮門的門縫中穿過,直接到了外頭的小街上。滿眼都是白色的各處張貼的告示、廣告標識,一會兒這個婚紗廠,一會兒那個木藝廠。滿街都是,彷彿城管在這個小區塊裡是從來不管事的,放任這些小街上變成這樣一副斑斑駁駁的情景。
而他們在這條不算幹淨的小街上向南走了一會兒,這街有一點向北斜下去,路的下水道蓋子旁有一條很窄的小溝,也不知由哪裡彙聚來的不知是不是工業廢水的東西在裡面流淌著,一路向北淌去,淺溝裡估計是因為常年得不到清洗,底部已積了一層綠色的東西,陽光照射下,竟然還爍爍反著光,好在沒什麼難聞的氣味。
再往南走了兩步路,西面的一幢房子比較矮,仰頭朝那方向看,竟然看到了西丘區裡一個有名園林裡頭的斜塔的上半截。
顧孝成朝那方向看了兩眼,忽然轉頭對方傑說:“真是好久都沒去過園林了,我就記得小學的時候春遊秋遊去玩玩,大了一點後就再也沒去了。”方傑聽他一說,也朝他原先看的方向睃了兩眼,知道他在說什麼,他靜默了一會兒,難得肯接他說的話的碴,說:“是啊,我好像也是,就小時候去去。大了就再沒去了,前幾年我爸還辦了園林卡,我也沒想著辦。”
顧孝成忽然說:“我們明天去園林走走吧!天氣大好的樣子,不出來曬曬真是可惜了。就去西丘這個園林!”
方傑一聽他這樣地在興頭上說話,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要不要應承下來。因為去園林本來就不在他近期要做的事情的規劃裡面,去一次就等於說是浪費一天,而且他覺得他自己應該也不想跟顧孝成同遊什麼園林。可是剛剛聽顧孝成說得那樣地有興致。
顧孝成見他半晌沒說話,就低下頭去,附耳問:“你不會那裡還沒好吧?怎麼?走不動路啊?不應該啊,我看我給你的那管膠已經半管都下去了,你也沒少抹,怎麼就不見好、不愛動呢?”
方傑不聽還好,一聽他還提這事就急,追著他準備飛踹幾腳,可惜他走得也快,竟然沒踢到。再加上週圍有兩三個人側目,彷彿覺得兩個看著既不像初高中生也不像流氓阿飛的年輕男人當街做這種追打“嘻鬧”的事是相當不合宜的。方傑怕被人看,於是也只能收腳,好好走路。他並不接顧孝成剛剛那些“鬼話”的碴,覺得就這件事情上面根本就沒什麼好說的,因為不會再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