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大概中午的時候回到方傑的小店,看時間才十一點半,這時候再叫外賣也來得及,可是顧孝成不想再吃外賣了,就說寶石廣場附近那麼多吃的,隨便找一家都行。方傑想了想,就說好吧,那就出去吃吧,他還提議說到那商場地下一樓的美食中心吃。他覺得一個人十幾塊到三十塊也差不多就能搞定午餐了,就是以這個價位可能吃不到什麼好東西吧。可是顧孝成根本不想去那種混雜的小吃檔口彙聚式的美食中心用餐,於是就提議去廣場二樓新開的餐廳吃,好說歹說把方傑勸了跟他一起去了。

吃人的嘴短,就算是顧孝成請客,方傑也不是很想去。別到時候吃了他一頓兩頓好的,他就更“肆無忌憚”了,別到時候又來誘x他,且還誘x得越發理所應當了。顧孝成看他不是很想去的樣子,就說:“我麻煩了你這麼久,連房租水電也沒交過,請客吃飯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方傑聽聽,也在理,竟然把收他房租水電一事都忘了,那正好吃他幾頓好的來抵補一下也是說得過去的。

方傑這頭一想通了後,馬上就換上了一張欣然應允的臉,覺得被人請客也是被請得心安理得的了,之後就跟著顧孝成去了。顧孝成將他那張臉上的形色都看在眼裡,由一開始眉頭揪著、不知道要不要答應下來、怕被請了客之後又會“被怎麼怎麼樣”的苦惱神傷的表情,到後來一想通了、“對哦房租水電還沒跟他算過呢”、馬上舒眉展眼的表情,顧孝成都捕捉到了。看在眼裡,臉上沒有改動過神色,可肚皮裡卻笑得腸子也快盤結在一起了,而心裡卻想的是:我看你能清高得了多久。

那個寶石廣場跟方傑的小店一樣是坐西向東的,主體是一個商場,商場的北側延伸出去,那一小截的一到四樓全是做餐館生意的,並且有它們那一側獨立的電梯。而這一截再往北就是一條像手臂一樣勾過來的、坐北朝南的一排餐廳或茶館。

方傑和顧孝成由那個獨立電梯上到二樓吃了飯,顧孝成買單,二人出來。由電梯下來,出來到外頭露天的小廣場上。顧孝成提議要不要去肯德基那個甜品視窗買點什麼東西喝,而方傑不覺得基德基會有什麼好喝的東西,於是不肯去,而顧孝成說剛剛吃了那麼多口味並不算輕的東西,喝點甜味的去去味也不錯,而且他最近在每天早上跑去買肯德基早餐的時候注意到他們有新品出來的,不如現在就去買。於是方傑又被攛掇著去了。

兩個人在甜品視窗排隊。方傑包也沒帶,外面穿了一件縧綸亮面帶綿裡襯的深灰色連帽夾克,裡頭穿了一件淡綠迷彩的薄針織被衫,兩手鬆松地抄在夾克口袋裡。那夾克袖口有羅紋收口,白底黑條紋的,兩抹亮色就這麼懶懶地搭在了口袋外面。方傑反正是做一個陪客的,倒是身邊的顧孝成心急地想買上一杯喝的——他們倆都不抽煙,吃完飯後,顧孝成一般會想著喝點什麼,而方傑是幹脆什麼也不喝,就喝水。顧孝成時不時地就仗著人高,伸著脖子向前望望前頭排著的隊伍。

方傑自顧低著頭,又或是偶爾左右張望兩眼,沒什麼特別鎖定的目標。

可是忽然聽前面兩個排隊的好像高中生的男孩在說著什麼讓他莫名其妙的話,其中一個顯得有點圓胖的舉止有點扭捏,對另一個比他稍高一點卻很白淨清削的說:“回去再給你看。”

再細的方傑也沒聽到,他心裡想著:所以……是看什麼?

再想著想著,他就快吐了。於是他刻意迴避,不想再聽他們的任何對話,也不知是他自己心裡現在對某些事特別在意,誤會了別人的意思,還是前面這兩個男孩之間就是有些什麼。他越看越覺得前面那兩個人不對勁,也不知怎的,越看越覺得他們猥瑣。

所以他索性不再看他們,並且將夾克後頭的帽子也向前一兜,戴了起來,就為了避免聽到前面那兩個小毛頭的任何對話。那兩個男孩子長得就是江南男人的樣子,有些過白,看在方傑眼裡,竟慢慢地變得像兩只蠕動著的白胖的蟲子。

他將臉撇向一邊,不再看他們一眼。

等他們買完了走了,他也沒回過神來。倒是顧孝成把他帽子掀到後面去了,說:“到我們了。”跟著,顧孝成轉頭向視窗服務的那個妹妹說:“我要一杯鹽津青梅爽……對了,能不能做成溫的?”那妹妹看了他一眼,十分有原則地曉示:“我們只有熱的和冰的。”顧孝成又問了一句:“不能是溫的嗎?”那妹妹提議:“嗯,可以把蓋揭開來放溫。”

顧孝成很無奈地要了一杯熱青梅爽。而到了方傑時,方傑就跟那妹妹說:“我要一杯冰青梅爽,一杯熱玉米飲,一份紅石榴風味派。”顧孝成一聽,這剛剛非說不喝甜東西的人,一要竟然要這麼多,不但要了喝的,還要了吃的。十分驚詫,瞥了他一眼。他也是一副沒有要多解釋的樣子。

方傑又跟人多要了一隻空杯與杯蓋。顧孝成給了錢,兩人的東西到手,還有一個飲品袋裝著。方傑讓顧孝成提著那隻飲品袋,而他自己則將那一杯熱青梅爽與一杯冰青梅爽在那隻空杯裡兌了,把那杯的杯蓋重又合上,遞給了顧孝成。顧孝成低頭看著他做著這些事,有一種被人服侍著的感覺。方傑則把餘下的半杯熱青梅爽兌入他自己這半杯冰的裡面,再合上了蓋子,喝起了這個溫的來。

而顧孝成手裡提著的那個肯德基飲品袋裡還裝著一杯熱玉米飲與一份紅石榴派,等會兒方傑回去時再把它們“幹掉”。他一叫就叫了這麼多,是吃來壓驚的。剛剛在甜品站遇上前頭那兩個在他眼中像是逐漸幻化成白毛蟲的兩個小毛頭後,他心裡忽然驚怖異常,他覺得這個世界要完蛋了,好像自從顧孝成來到他身邊後,他身邊很多的磁場都改變了,他忽然覺得滿世界都是gay。可是他又不是很確定世界是不是變成這樣了,或許這些事情從來都有,只是他以前沒有注意過,從沒著眼在這個上頭。他的日子過得一直很正常,小時候看電影上林青霞演的東方不敗,他都會暗自提醒自己不要去喜歡林青霞演的這個角色,因為那等同於說是喜歡一個男人。他又想著,或許是因為近來發生的一些事情,讓他變得神經質了起來——以前高中那會兒僅是對著顧孝成疑神疑鬼的,現在自從某次不可告人的誘x事件發生了後,他覺得自己可能已經變得神經質起來了,就是看誰都有點像gay,說不定剛剛那兩只毛蟲並沒有在說什麼惡心的話,只是自己誤會了,弄不好那白胖的只是扭捏著說回去再給另一個看一套什麼漫畫,又或是手機上的什麼東西。

他一邊啜吸著那杯溫的青梅飲,一邊低頭暗自想著這些心事,而旁邊的顧孝成也不說話。兩人在這半大不小的廣場的人行道上先向北走去,準備回小店去了。

方傑喝著喝著就又聽到旁邊有兩個女孩說話,那兩個女孩看上去頂多也就是大學生,個子小小的,竟然是一個女生慫恿另一個去向前頭正走著的一個短發高個兒的女生要電話。

方傑心裡面當下又在想:完了完了,地球要完蛋了,全人類基因要滅絕了,連女人都跑去做拉拉了,沒人生孩子了。

之後,他又開始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這人就是這樣,任何與常理違異的事物或是事件,他都會在事後懷疑那是他自己的一個錯覺。這就是一個一輩子循規蹈矩地活著的人的內心活動,生活得太過於平淡自然,就漸漸地變得不相信任何超出平常生活的事。太好的、太壞的、太怪的,他通通都在聽聞了或是發生了後質疑那事情是不是真的。跟他說他中五百萬,他不會相信;跟他說浯城地下水取用太多,地表下陷了,他不會相信;跟他說這世上男人真地會喜歡男人,他也會嗤笑一下,覺得根本不足以取信。

就連上次他們都那樣了,事後到現在他還覺得像在夢裡一樣。除了這幾天以來,他不斷地用那膠將後面塗抹得清涼舒適無比之外,除了這一個身體症狀提醒他那事確實是發生了的,他幾乎都快以為那不過就是那天晚上他睡糊塗了之後發的一個怪夢,也不過就是夢裡頭那裡脹了以後爽,爽了以後又一直腫脹著罷了。

他心裡想著想著,竟變得十分懊喪起來。頭越來越低。他覺得或許是自己自畢業後就太常待在那間小店裡,太少出來看看這個外面的世界。或許一切怪事都是真實發生了的,外面的世界真地就翻天覆地地改變了。

他又想著:完了完了,地球要毀滅了,人類基因要保不住了。

驀的,他腦中劃過那人“誘x得逞”的那個晚上,他自己也終於好了之後,將那條又濃稠又膩滑的套x取下。

方傑到現在還記得那一條顯得灰撲撲又有點髒的顧孝成那晚上用過的東西,他腦袋裡面現在就在想:那尺寸的套x浯城有得賣嗎?中國有得賣嗎?不會也是一樣由他的鳥語國帶回來的吧?就像那一管膠一樣……天哪,他不會往我樓上搬來了很多那個套x吧,還有很多管那個膠……天哪!天哪!不但地球保不住了,家園保不住了,連屁股也要徹底保不住了!

一想到那次事後那裡的充血脹痛,方傑就邊走邊無意識地夾了夾他的兩瓣臀。

他想著,回到小店後,頭一件要事就是得趁那人不在樓上時,好好翻一翻臥室,看看他在裡頭的邊邊角角處都藏了多少隻套x與多少管清涼下火頂級蘆薈膠。

或許還是得等到晚上,就趁他今天晚上下樓洗澡的時候。

再有一件事對於方傑也是相當重要的,就是他現在真地在認真考慮接他爸老方過來小店裡住的事情。如果老方要來住了,這也是天經地義的,這樣一來顧孝成這廝哪還有理由賴著不走,況且他腳也是真地好了的。

頂多就是到時候他得跟旁邊那家雞店裡先打好招呼,跟她們反應一下她們晚上萬一不關窗就會擾鄰的這一件事。只要她們沒有怪聲出來,他爸老方來住還是可行的。

他們回到小店之後,方傑還真把那杯溫的玉米飲喝了,還吃了一隻紅石榴派,另有一隻紅石榴派他實在吃不下了,就塞給了顧孝成吃。一邊塞給顧孝成,一邊心裡想著到時候要在一個怎樣的時機之下把他爸要來住的事情提出口,或許就趁明天或後天他爸來時提出來。

方傑那眼神裡那盤算的神色又落到了顧孝成眼裡,他眼睛眯縫了一下,想著:又在盤算著什麼?